在看了我肩头的胎记之后,景缙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的躲着我。完全没有丝毫想要与我相认的苗头。
我知道,可能是这件事情对于景缙来说,有些难以接受。
但是,我却绝不能再在这晾书局里待下去了。李昭仪已经彻底盯上了我,继续待在晾书局,一定会连累青鸾她们。
所以,我必须离开。
到一个李昭仪不好插手的地方去。
在这件事上,能帮我的只有景缙。虽然景缙承诺会保护我,可是他毕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晾书局,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
万一有事情什么披露,遭殃的毕竟是我。
在宫城又落了一场雪之后,终于迎来了新年。
这是突厥人入城之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上头格外重视。
防火、防盗,还有各宫的宫禁都比平日更加严格,生怕在年节这日出了什么差错。
满宫忙忙碌碌,早早的便开始挂灯、贴门神。人人在这天都喜气洋洋,乐乐呵呵的。
皇帝今年将宫宴设在了长庆宫,长庆宫内早早便开始觥筹交错、歌舞不断。离得远远的便能听见,从长庆宫传来的丝竹管乐之声。
在长庆宫的第一簇烟花,在夜幕中绽开之后。
晾书局众人也开始聚在一起,备上吃食和晚膳,准备好好过上一个年节。
青鸾、粉荷、紫年、白墨,还有我,我们将桌子搬了出来,一起围坐在晾书局的院落中。
“今日过年,陛下特意下旨,要与民同乐,所以今日饮酒不算犯禁。今天我们可以喝个痛快!”青鸾举杯,招呼众人端酒。
粉荷第一个举杯迎合:“难得皇帝给六宫都赐了酒,我们今日才有机会能尝到这宫中佳酿,咱们今个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这是我在宫中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刚入宫时,我孑然一身,每日都会被噩梦惊醒。
而现在,我身边已经有了一群朋友。
我们可以一起喝酒,一起唱歌,一起看烟火。
我们各自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也都各自背负着各自的命运,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
我们载歌载舞到了后半夜闹腾累了,各自都醉眼朦胧的趴在桌子上。
在我即将陷入沉睡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朦胧中浮现,仿佛是景缙踏月而来。
他手持一盏宫灯,缓缓朝我靠近,灯光摇曳,映照着他青色的长衫,更显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如竹。
月光如绸,披洒在他的身上,为他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宛如从清晨的林雾中向我走来的神灵,清雅而空灵。
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因为我知道这个时间,他应该在长庆宫的宫宴上。
我勾起自嘲的笑,谢玉阳啊谢玉阳,你究竟还要怎样?为何你每次喝醉都会看到景缙呢?
你明知道你与景缙,是没有可能的。
我叹了一口气,把头换了一个方向睡去。
睡梦中,我好像落入了一个怀抱,那怀抱温暖而熟悉。让我想到了我的兄长,于是就在梦里流下眼泪来。
我哭着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不对!我怎么会躺在床上?
我心里猛然一惊,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连鞋都来不及穿,赶忙冲出了房间。
此时,外面已经天光蒙蒙亮。
可是粉荷众人,却还全都保持着昨晚姿势,静静地趴在桌子上。
我呼吸一窒,仿佛那猛烈的不安伴随着清晨的冷风,一同灌入了我的鼻腔。溺水般的窒息围绕着我,我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一样。
我在忐忑地心跳下,向着她们靠近。
“粉荷?青鸾?”我一边叫着她们,一边缓缓地朝她们靠近。
可是,却无人答应。
我攥起了拳头,鼓起了十多分的勇气,才敢继续朝她们走去。
“白墨?紫年?”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紫年睡眼朦胧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怎么了?”
我这才顿然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要夺门而出,去找李昭仪拼命了。
可她们都睡在了院子里,我怎么躺在了床上?差点给我吓个半死。
“没什么。”我没好气的说道。然后就浑身脱力地坐在了凳子上,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不行,我得尽快离开晾书局了。不然,就算不被李昭仪弄死,我也会被自己吓死。
一旦我离开了晾书局,李昭仪便没有必要来找晾书局的麻烦了。
于是我对紫年说:“你把她们叫起来回房睡,我出去一趟!”
“欸欸,你去哪儿?”
我没有理会紫年在我身后的叫喊,一路小跑着去了暴室。
曹权一打开院门,就看见了门外气喘吁吁的我。
我在他笑容还没展开的前一刻,还没等自己的气喘匀便向他扬起了笑脸。
“哥,新年吉祥!”
曹权的眼眶泛起幸福的泪花,从未有过一个人,只为了第一个向他说新年吉祥,便狂奔在皇宫的甬道上。
我那时并看不懂曹权眼中泪水的含义,也不懂怎么会有人觉得,只是因为这个,便是死了也甘愿。
因为那时,曹权只是笑着递给我一个早已准备好红封。
笑着跟我说:“新年吉祥。”
可我之所以急匆匆赶来,并不是为了跟他说新年吉祥。而是为了看他能不能帮我运作,将我调离晾书局。
“你要离开晾书局?那你要去哪里呢?”曹权有些不解,晾书局已是宫中最轻省的地方,还想调到哪里去呢?
“太乐署!”
“哟!”曹权感叹了一声,“这太乐署可不好进啊。”
太乐署专司祭祀之雅乐与宴会之燕乐,对底下的乐工考核极严,得会难曲五十以上才算业成。
多少人总角学艺,白首无成。
而我已然碧玉之年,此时入太乐署,未免有些嫌迟。
“我自是知道此事会令兄长为难,但我必须要进太乐署。”既然皇帝有意要在逐鹿台建成之时,大宴群臣。我若入了太乐署,何愁到时候见不到皇帝?
况且太乐署乃是官署,是李昭仪万万插不上手之地。
我只有在太乐署,才能躲开李昭仪。
曹权咂摸了一会儿,“那妹妹可有什么一技之长?比如说鼓瑟管弦、歌舞艺技?”
我在曹权的期待下,木木地摇了摇头。
“不瞒您说,我对此艺实是一窍不通。”
“哎呦!”曹权咂舌,此刻已经把为难已经写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