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这个话头是由胡轲提起的,但实际上在毛骧的心里之前也隐隐约约有过这样的预感。
毕竟虽然若论起脑子来说,他可能跟胡轲相比尚有不如,但是论及对当前朝廷的形势把握来说,消息渠道极为畅通的他却远远不是眼前这个阶下囚胡轲能够比拟的。
不过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李善长这个人在他心中实在过于强大。这位自大明建立之初便稳稳坐在文官首席的大功臣,其无论身份地位还是个人实力都让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望其项背。
并且除去李善长自己所建立的功劳以外,他还有一种让大明任何人都得平添几分畏惧的身份——淮西勋贵的领袖。
作为朱元璋创业之初的原始股,看了这些淮西老兄弟们,无疑是在他创业过程中所立功劳最多、付出最大的群体。
也正是这么一群以李善长为代表,围绕在朱元璋身边的这样一派势力,构成了如今整个大明王朝的基本盘。
封建王朝的改朝换代,虽然会被冠以各种各样的名头。但究其最根本的就是一群新的利益阶层,取代了之前那帮旧有的利益团伙。
淮西勋贵就是这样一支新,有的利益团体,并且过去一段时间因为朱元璋尚且年富力强,太子的位置也非常稳固,使得朱元璋在之前并没有,要将这些人手上权利收回朝廷的具体打算。
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在外在矛盾以及一些固有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惩治勋贵远远不是朱元璋摆在最高优先级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朱元璋这种不清不白的态度,使得他手下心腹毛骧在对于李善长的态度上,始终是持着一种极度的畏惧。
好像很清楚,虽然自己现如今替皇帝办事,看上去一时风头无两,可自己这样的人物放在李善长面前,却根本不值一提。
也正是这种出自内心深处的畏惧,使得毛骧哪怕明知道自己已经,因为李佑的事情处在了李善长绝对的对立面上,他此刻也没有胆子敢去主动李善长对抗。
不过此刻,哪怕胡轲已经提醒他没有退路了,但毛骧还是不敢把对付李善长这件事提到自己的议程上。
“韩国公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并非是普通君臣那般简单。纵然现如今因为胡惟庸的事情,双方之间难免有些不同的考量,可是这也不过是一时的事情罢了。
只要胡惟庸还没有疯到彻底要将自己的老师也拉到这场泥潭当中,那么陛下是绝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对李善长下手。”
胡轲的提议虽然已经成功了将毛骧心里的小心思给勾引了出来,但是这个未来的大明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却决然不会是一个轻易就冲动的家伙。
“恕在下直言,毛大人这番话有些过于肤浅,你对陛下的认识还是不够。”胡轲突然给予了毛骧这样一个不堪的评价。
而毛骧在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立刻将腰间挂着的鞭子握在了手里。
“就凭你一个乡下长大的小毛孩,也胆敢在本指挥室面前妄谈陛下心思。”自己平时最拿手的地方,此刻遭遇了其他人的挑战,这一下就让毛骧动了杀心。
他此刻紧握鞭子的动作,意思也十分明显,那便是直晃晃的告诉胡轲,若是他在接下来不能为他刚才说的话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那么接下来迎接他的就不会是好言相劝了。
“在陛下没有成为主宰九州万方至尊无上的帝王之前,哪怕是陛下刚称吴王的那个时候,你若是说陛下对于朝里的某个臣子会有特别的战友之情,那倒也还说得过去。
可自从陛下登基称帝之后,在一个帝王的眼里,他便不会和自己任何一位臣子共情。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其中再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不一般之说。
偶尔有几个人能够简在帝心,那也不过是在当前某一阶段他和陛下的利益短暂一致而已。”虽然随后面临着对方武力的威胁,但胡轲在进行这番论述的时候,语气依旧是不急不慢。
他知道,自己此刻表现的越发淡定,那么将毛骧唬住的机会就越大。
而毛骧在听完胡轲的话以后,内心也不由得激动了一下。
他承认胡轲给予自己的这个思路非常的诱人,如果能在朝堂上与李善长正面扳扳手腕的话,只要不是以自己完全失败而告终,那么挑战这个庞然大物带给自己的就只会是益处。
同时他如今所面对的最棘手的问题,也能立刻迎刃而解。
毛骧如今心里最为焦虑的,无疑就是李善长这个侄子李佑死在自己诏狱里的事情。
这样一位大人物的亲人,不明不白的在诏狱里边归了天,那么无论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毛骧都将成为那个背锅的人。
以毛骧如今这个区区指挥使的身份,在门生故吏便及朝野的李善长势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哪怕对方如今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好使出最卑劣的手段直接将毛骧给整死,但朝堂上那些可以利用的整人手段却也不要太多。
对于这样困难的场面,一般来说要以极快的速度去将事
情平息下来,在事情尚未发酵之前,将整件事可能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可这种事情对于眼下的毛骧来说却是怎么也不可能做到。作为亲军都尉府的指挥使,毛骧这个特务头子在朝廷里人际关系可想而知。
他所能倚仗的便只有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可这一次死的人同时还是胡惟庸案据极为关键的证人,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之后,毛骧这最后的倚仗,也断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对他有什么好的看法。
种种情况迭加之下,毛骧此刻若是只想着跪地求饶,以获取对方片刻同情的话,在可预见的未来,他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只被动挨打,没背景的毛骧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可若是毛骧这一次果真能够拿出勇气和李善长直接对抗,却反而有机会在反击的时候闯出一条生路来。
毕竟李善长作为一方势力的代表,他在朝中并不是没有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