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芷柔愣了下,忙让人扶他,却听他说,“夫人,可否屏退左右。”
云芷柔一愣,挥手让房里伺候的人下去,“林管事快起来,我受不起您的大礼。”
林管事名林安,抬起苍老的脸,低声道,“老夫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行过此礼,多谢夫人成全。”
“只是既然苗疆的人已经现身,想来我也时日无多,此来是为了和您交代当年老侯爷的安排。”
云芷柔一愣,“您是说公爹?您先起来,坐下说。”
林安点点头,却执意不肯起身,“夫人,我知道苗疆此番派人来的目的,是二小姐。”
还没等云芷柔发问,就听林安将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倾吐而出。
苗疆当年老圣女有两个女儿,一个修习的是圣蛊术,另一个却学了苗疆禁术暗蛊术,老圣女身死之际,将苗疆圣女的信物交给了大女儿拓跋悠嫇,命人将修习禁术的小女儿拓跋岚烟废掉命蛊赶出圣地。
那是苗疆圣地的一场噩梦,因为拓跋岚烟勾结了黑巫蛊族几乎将圣地血洗一空,新任圣女下落不明,圣蛊和圣女信物也随之下落不明。
拓跋悠嫇当时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靠着体内的圣蛊吊着最后一口气,被两个亲卫护送着逃离了苗疆十万大山,被岭南刘家的大小姐捡了回去。
拓跋悠嫇受伤失忆,成了岭南刘家大小姐身边的侍女,后来随着刘家大小姐进了宫成了宫里的女官。
“等等,”云芷柔打断了林安的话,“可我记得南珍说,她母亲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这年龄根本对不上。”
“夫人不知苗疆蛊术的奇妙之处,身怀圣蛊者,若是重伤濒死,便会变成垂髫小儿的模样,且苗疆蛊术可让女子容貌维持盛年,直到身死之时才会迅速衰老。”
林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云芷柔却皱了皱眉,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那当时她见到的那位据说在太后是皇后时就在宫里的人,是不是也是凭借着蛊术维持样貌。
拓跋悠嫇被太后带进了宫,深受太后器重,可却不知为何,在先帝大行之后,却被太后赏给了皇后。
再后来,被太后指给了镇远侯,做随军伺候的女官,而顾南珍就是在那时候怀上的。
那场战役打的艰难,拓跋悠嫇在孕期用蛊术救人,动了胎气,生顾南珍的时候很是艰难,顾南珍刚出生时极其体弱,拓跋悠嫇为了保护女儿的性命,将维系她性命的圣蛊种在了女儿体内,撒手人寰。
“你的意思是,”云芷柔皱起眉,“晚月是苗疆那位现任圣女派来的,为的是取走南珍身体里的圣蛊?”
那顾逸轩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让顾南珍早早就跟着萧静婉离京。
谁知林安却摇了摇头,左手从脖颈上勾出一根银链,上面吊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牌。
“我此来,是将此物交给夫人,望夫人日后,将她交给二小姐。”
说着,林安将脖子上的银链解下来,放在左手里细细描摹了一遍玉牌上的纹路,才撑着地面踉跄着站了起来,把玉牌放在了云芷柔手边的小几上。
“林安此生愧对老侯爷和老太太良多,望此物能帮到侯爷和夫人。”
说完,林安就往门口走,他背脊像是忽然佝偻了下去,只是讲了个故事的功夫,之前还能中气十足骂徒弟的人就被抽走了全部的生机,仿佛从老当益壮到风烛残年也不过徐宇之间的事。
“林叔。”云芷柔开口叫住他。
“夫人还有别的吩咐?”林安脚步一顿,微微偏头,云芷柔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见他刚刚只是花白的头发这一会儿就全白了。
“要我送你去朵甘行都司么?”云芷柔试探着问,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多谢夫人,不必了。”林安的声音里似乎有点高兴, 却又寂寥。
云芷柔沉默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玉佩被她紧紧的握在手里,花纹压进掌心的嫩肉里,那疼痛让她镇定下来。
原来真的有人能为了一个承诺,苦守多年,忍受着爱人离别之苦,骨肉分离之痛,饱尝孤寂带来的日夜不休的折磨,直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
云芷柔有心去见一见老太太,却不敢走,怕顾逸轩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
这一天她好像知道了太多的事,那些掩藏在时间里蒙尘的秘密,曾经让人痛彻心扉的感情,苦苦压抑却无法释怀的爱恨,到最后说出来不过是一个故事,一句曾经。
只是浮光掠影之间窥得一点全貌,便让人觉得伤怀。
顾毅是个靠谱的小孩儿,他果然将顾逸轩请到了梧桐苑,带到了云芷柔的面前。
顾逸轩的状态真的称不上好。
云芷柔想过他可能愤怒到恨不得直接杀了顾逸柏,或者为这突如其来的背叛伤心怨愤,哪怕是觉得悔恨未曾将顾逸柏引入正道都好,却独独不该是如今的释怀。
是一种终于等到尘埃落定的坦然。
顾逸轩被顾毅引着进来的时候,居然还能云淡风轻的问一句,“芷柔可是找我有事?”
云芷柔的心一寸一寸提起来,强自提起嘴角,却不知自己此刻笑的有多难看,“大朝会可是刚散?
”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顾逸轩还没得到消息所以才能如此淡定。
顾逸轩端起茶喝了一口,“嗯,今日事多,大朝会散的晚,劳累你对上刘钦了。”
云芷柔看了顾逸轩一会儿,试图从他脸上平淡的面具后面窥探到他内心的情绪,谁知道什么都没有。
“那...”云芷柔讷讷开口,一时有点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挺好,我还一直不知道设计顾逸柏那个废物能成什么事,也算是长见识了。”
顾逸轩说完笑了一下,他长得好,此刻笑起来更是赏心悦目,可云芷柔却觉得眼前的人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
云芷柔感觉不到他身上的人气儿了,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是这个人已经了无牵挂,凡尘俗世生老病死都无法让他再升起一丝波澜了。
很久以后,云芷柔才明白,顾逸轩是早就没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