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富贵不是李明瑞杀的第一个重伤员,应该也不是最后一个。
李明瑞把徽章放进左胸前的衣兜里,衣兜已经快装满了,里面全是巡夜人徽章。
“第三百五十四名烈士,崔富贵。”
李明瑞喃喃道。
他记得每一个被自己杀死的巡夜人的名字,怀揣着自己最大的敬意。
薛四听到了李明瑞的低语,他低头看了眼胸前的徽章,轻蔑一笑。
“薛四,你可真是个混蛋啊。”
这一刻,薛四觉得自己很虚伪。
他到底是不愿意了结同袍的生命,还是畏惧未来的清算,亦或是害怕其他人的怨恨?
在薛四出神之际,李明瑞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朗声道。
“所有人听着,我叫李明瑞,北玄城巡夜人第三小队队长。”
“你们不是累赘,你们是守卫北玄城的英雄,也是人族的功臣。”
“没有人能剥夺你们对生命的渴望,所以请你们继续维持对生命的欲望。”
“如果你们真的忍受不住痛苦,请喊我的名字。”
“我会用你们的墨刀,为你们送行。”
“此战之后,所有责任,我李明瑞一人背了。”
李明瑞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巡夜人的耳中。
没有人想死,也没有人真的希望自己的同袍死。
现在没人说什么,但这场北玄城守卫战结束之后呢?
这事总要有一个交代。
给这些英雄一个交代,给那些英雄的亲朋手足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呢?
人是我李明瑞杀的,责任自然该是我李明瑞承担,由我巡夜人第三小队队长……李明瑞承担。
“还有我,巡夜人第三小队队员薛四!”
“李队长忙着指挥,兄弟们找我就行。”
薛四的声音从李明瑞身后传来。
李明瑞转身看去,薛四正吊儿郎当的笑着,冲李明瑞眨了眨眼:
“嘿,轮不到你在老子面前装逼。”
“我薛四人前显圣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小子。”
李明瑞只是淡然一笑,也不理会薛四,转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兽潮冲击越来越强烈,对体力的消耗也越来越强大。
轮换的频率越来越快,不断有巡夜人死去,也不断有伤员轮换下来。
薛四除了要去接应伤员外,也接替了李明瑞送行的工作。
“你叫什么名字?”
薛四蹲下来,看着面前肚子被剖开,肠子流淌出来的巡夜人道。
“我,我叫钱满仓,嘿,这是我,我娘取得名字。”
“挺不下去了,薛老哥见了我娘,跟她说一声,我杀了……三头凶兽。”
“我也是……守卫北玄城的英雄。”
巡夜人喘着粗气,咧嘴一笑,磕磕绊绊道。
赵四只觉得眼眶发痒,笑骂道:
“放心,老子到时候给你表个框,送你娘家里。”
钱满仓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钱小子,一路走好。”
薛四接过钱满仓手上的墨刀,深吸口气,刺穿了钱满仓的心脏。
随着后者散去声息,薛四俯身把墨刀放到钱满仓的胸前,拿走了他的巡夜人徽章。
薛四起身,把钱满仓的那杯徽章装进胸前的兜里。
“第一百三十个。”
薛四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周围,遍地都是巡夜人的尸体。
这里没有轻伤员,只有失去作战能力,生命垂危的重伤员。
原本三千巡夜人的阵型,人数不断减员,如今只剩不到五百人还在持墨刀战斗。
在五百巡夜人结成的阵外,是一具又一具凶兽的尸体,尸体里流出来的血液混合着雨水积成血色小溪。
死了两千多巡夜人,用惨重的代价,带走了一万五千余只凶兽的生命!
“五百对五千,还是最开始的局面啊。”
“这已经是战术和策略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李明瑞观望着场上的局势,喃喃道。
超长时间用脑,他的眼睛已经充血,汗水打湿头发。
已经没有人来轮换了,接下来的战斗,阵型和策略已经没有用了。
谁输谁赢?
“天知道。”
“生死暂且抛之脑后,唯战至终章耳!”
李明瑞长呼口粗气,擦去额头的汗水,握紧了手中的墨刀。
相比较躲在同袍用生命构建的城墙后,李明瑞更喜欢握着墨刀,站在最前面!
只有在最前面的时候,他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东西,也不需要背负那么多东西。
“南面守不住了!”
“南边!”
“张浩?张小七?徐洪涛!”
阵型的最南边被兽群冲破了,
有人大声呼喊支援。
然而,张浩、张小七、徐洪涛已经分别顶在东、西、南三面。
阵地最中心也早已经没有轮换人员,只剩下李明瑞和薛四,以及十几名重伤员。
“没人了?”
南边的巡夜人里,有人回头去看,这才明白自己已经是活到最后的巡夜人了。
“该死!”
“老七,顶上去!”
“老五,把墨刀给老子举起来,上去砍人!”
周川身为南边轮换队长,还在尝试指挥巡夜人冲上去,想要补住这个漏洞。
但长时间的战斗,他们的体力消耗太大了!
很多人已经没有力气了,能握着墨刀坚持到现在,他们靠的是自己不屈的意志。
“吼!”
又一头苍狼扑了上来,一口咬掉老七的脖子,呲牙咧嘴冲着周川而来。
周川身上已经受了七处伤,随着血液流失,身体已经变得僵硬,来不及反应。
在周川眼中,那头苍狼的尖牙不断放大。
“娘的,就这么死了啊!”
“给老子喝口水,高低还能再杀一百头畜牲!”
周川怒斥着,心里已经绝望。
就在苍狼的利齿即将触碰到周川时,一道身影从身后冲来,一脚将它踹飞出去,砸在地上。
接着那道身影又快步上前,右手反握墨刀,插入苍狼的胸腔,终结对方的生命。
周川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脑子里闪过他的名字……李明瑞。
“喝口水还能再杀一百头,那我给你灌口酒呢?”
薛四的声音在周川身旁响起,将一个磨损严重巴掌大小的银壶,随手丢进周川怀里。
“酒?”周川有些惊喜。
“对,老子珍藏的酒,便宜你了。”薛四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