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响了合裕书院的大门，门被吱嘎吱嘎的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开了门。

洛锦之一愣，实在想不到那个魍魉谷少谷主是这样年岁大的人。

“两位来书院何事？孩子们已经散学回去了。”老者警惕的看着两人，洛锦之便又搬出了邱泽南的身份。

一听是御查寮的人，老者放了两人进来，“我是学院的院长褚正眉。”

“您不是这里的教书先生吗？”邱泽南问道。

褚正眉笑着捋了捋长须，“老身要是讲课恐怕孩子们就不愿意听了，自然不是老身，而是贺先生。”

“贺玄？”洛锦之立刻追问道。

“对，原来两位认识贺先生啊，这位贺先生可是个好人啊。”褚正眉走在前面自顾自的说着，邱泽南是一脸的讶异，“别告诉我魍魉谷的人会是好人。”

“贺先生，有两位公子来找您。”褚正眉叩了叩房门。

两人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仿佛在担心从房内走出来个洪水猛兽似的。

“褚院长。”贺玄推门而出，手上还抱着一沓书本，穿上白衣的他果然有几分先生模样。

“不是他…”洛锦之却垂下了手，眼前的人和何少卿并不相似，甚至半分何少卿身上的少年气都没有。

“你们二位是？”贺玄也注意到了褚正眉身后的两人，眼中慌乱颤动，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了心神。

“这位是御查寮少主邱泽南，我是他的侍从。”洛锦之先邱泽南一步说道，他可不想邱泽南露了馅，闻言邱泽南挑了挑眉，低声道：“我的侍从？大少爷，你这一身华贵衣袍的可真不像个侍从。”

但被洛锦之冷瞪一眼后邱泽南就不说话了。

“魍魉谷少谷主，幸会。”邱泽南讪笑着拱手行礼道。

贺玄脸上神色未变，褚正眉却不明所以的问道：“魍魉谷？什么魍魉谷？”

“褚院长，我初来书院时曾与您说过，我自西边来，便是魍魉谷。”贺玄轻声解释道，上前了几步挡在了褚正眉身前。

“西边不仅有魍魉谷，还有渊崖山。”洛锦之也上前，想从这人身上找出那人微毫相似来，“阁下？可认识渊崖派旧人？”

不等他话音落尾，贺玄便抢先一步说道：“并不。”

从他的眼里没能察觉到一丝破绽，只有无尽的阴冷，仿佛来自地狱一般。

“那个…老师…”就在几人相对之时旁边窜出了个孩童，过来紧抓贺玄的衣袖说道：“老师，我娘今天没来接我…”

贺玄对二人微微颔首，“两位，我还要去送学生，先告辞了。”

又向褚正眉点头示意，这才领着孩童的手往外走去。

“说他是魍魉谷的人，打死我都不信。”等贺玄走远了些，邱泽南又忍不住吐槽说道。

“你去问褚院长失踪之事，我去盯着贺玄。”洛锦之轻拍了下邱泽南的肩膀，立刻追了出去，远远的跟在了贺玄身后。

那孩童一路上同贺玄说说闹闹的，贺玄一直微笑倾听，两人顺着石头小路往后山走去，这种狭窄险峻的小路没有人陪同确实不能让孩子一个人走。

只是两边的竹林中传来古怪气味，似是尸臭，又有点血腥味。

小路走到了头，这才看见一处破旧的小屋，还有一坐在门口磨刀的男人，只是细看那人并没有双腿，看见贺玄过来，那男人脸上显出几分喜色，但贺玄不动声色的暗暗摇头，那人也就平复了下心神，“贺先生，多谢把阿庆送回来。”

“阿庆爹不必多谢，阿庆既已带到，贺某告辞。”贺玄停下了步子，看着阿庆欢快跑进父亲怀里，便打算离开，却迎面撞上了洛锦之。

洛锦之紧抓他的肩膀，颤声道：“你认识叶巡？！”

贺玄仍旧一副淡漠的样子反问道：“他是我学生的父亲，我认识他又何妨？”说着拂开了洛锦之的手。

“那你可知，他是渊崖派的旧人？他的腿便是六年前渊崖剑会上被伤成如此的？”洛锦之没了往常的冷静，声音几近沙哑。

贺玄冷眼看着他，“从前不知，现在知道了。”

洛锦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贺玄冷脸打断，“洛公子还有何事？”

洛锦之垂手不言，看着贺玄远去的背影，嘴角却勾起一抹笑来，初见贺玄之时他并未报上姓名，只说是邱泽南的侍从，这人方才却唤他“洛公子”。

眉眼一转，看向了叶巡，俯身看着叶巡的双腿，攥起了拳头，“叶大哥…”

叶巡什么都没说，只抚了抚他的肩膀，欣慰道：“许久不见，已是大人模样了。”

“爹爹，你认识这个叔叔吗？”阿庆在一旁玩着自己的小石子，抬头问着。

叶巡捏了下他圆滚滚的小脸，眉眼挂着笑，“乖，你先进去玩会，爹爹和这个叔叔单独说些话。”

阿庆听话的进屋去了，叶巡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让你看到我这般落魄模样，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洛锦之听着他

如此说却是心口闷疼，“叶大哥…”

见洛锦之的眼眶里泛起泪光，叶巡也是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必如此难过，我现在生活也还不错，有妻儿在旁，虽然再拿不起来剑，但我磨磨刀到镇上去卖倒也自在。”

这哪里是自在，看着破旧的小屋，只怕刮阵风，屋顶就要被吹跑了。

“叶大哥，搬去舒州吧，那里是观火堂的地界，我圈了庄子供养渊崖被残害的旧人，去了就不用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叶巡闻言，却垂下了眼，“听说你和观火堂闹得不可开交，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吧？”

洛锦之别过头去，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我爹一直不想我救渊崖派的人，但就凭我和少卿的关系，我也必须要救，当年渊崖山上我没能救到他，终究是我太弱了…”

叶巡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恐怕也就你还肯相助当年的旧人了，哪怕是现在新组的渊崖派，都将我们拒之门外。”

提起新建的渊崖派，洛锦之却是满脸鄙夷，新门主乃是原来渊崖派四长老之一的姚恕，原来的四长老，其余三位，其一剑痴楚恒，被废去一手，剩下两人均战死渊崖山，只有这个姚恕，开战之时不见踪影，等战火结束后这个姚恕毫发无损的出来组建新渊崖派。

“姚恕迎时运而建新派，算不上叛徒，你也不要太生气了。”叶巡早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之态，对往事都看淡了许多。

旧人相见，难免提及旧事，只是想起那贺玄，“对了叶大哥，方才那位来送孩童的先生，你可认得？”

叶巡回应道：“他不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吗？”

洛锦之抱臂思索道：“他很可能是最近一直追杀血刀门的人，我总觉得他是渊崖旧人，没准是…”

“是何少卿，”叶巡接着他的话说道，洛锦之怔然回首，叶巡又接着说道：“你以为他是何少卿，但当时他被贯穿胸膛，推下悬崖，这是你亲眼所见。”

被叶巡这么一说，洛锦之眸中的光也渐渐暗淡了下来，“我只是…不相信他就如此死了，死在那般好的年岁，那般光明的前景，死在…我眼前…”

“小子，当年之事非一人之错，是血刀门阴险偷袭，残害渊崖派中兄弟，灭何大哥家满门，此等泯灭天道人性之事，自有冤魂厉鬼将他们拖入地狱。”

洛锦之眉头微皱，看来叶巡也知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冤魂索命之事，想来叶巡失去双腿，行动不便，那这消息是如何传来这偏僻山谷中的？而且叶巡还一个劲的劝自己不要对当年之事过度在意，若说那贺玄和叶巡没有交谈肯定是假的。

洛锦之转而将一枚镀有金边的玉牌和一荷包的金银交到了叶巡手上，“叶大哥，凭着这个牌子去舒州庄子上，会有人安顿好你的，这些金银就路上用。”

叶巡还想推脱，可想起自己的妻儿，手还是紧紧抓住荷包，一时难以抉择，见他犹豫，洛锦之轻拍他的肩膀道：“叶大哥，好生收着吧。”

叶巡微微点头，但对于贺玄的身份，他还是死死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