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着急喧闹声中，船上的灯笼被点燃。

殷红如血的灯光，从绣有‘贾’字的白灯笼中透出。那让人心烦意乱的进食声、咀嚼声，瞬间消失不见了。

就连那感到粘稠、腥臭，如沾染着鲜血的白雾，此时，也被驱散到船外一定的距离。

据传闻贾家的灯笼是人皮做的。

每一盏灯笼都会守护贾家族人。

按照等级划分，贾环、贾宝玉这代孙子辈，还有贾蓉、贾蔷玄孙辈，用的便是船上的白灯笼。

贾珍虽也是孙子辈。

但由于是宁国府的当家人，用的却是黑灯笼。

贾政、贾母同样也是黑灯笼。

府上正妻则是灰灯笼。

妾室多为白灯笼，或者不配使用灯笼，若是诞下子嗣，就有可能得到灰灯笼的守护。

实际上，灯笼的威力并没有那么大。

周围寂静下来，更多的是忌惮贾家在孽缘城的势力。

即便是如此。

陈一凡还是感到身后有什么盯着自己。

他没有贸然回头，他的本能拼命地提醒着他不要回头，若转身，可能会导致双肩上两盏阳火熄灭，引来邪祟的攻击。

邪祟向来都是欺软怕硬。

自船只驶入塔影白雾以来，不知有多少毛毛窣窣的脏东西被惊醒，正偷偷盯着陈一凡这一船的人。

至于其他人的船只。

其实能够相遇的概率很低。

进入塔影白雾里，就像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

一直到月亮消失。

阳光重现人间。

割太岁肉的船只，才会重新出现在西湖。所以割太岁肉，就是拿命到一个未知世界去拼的。

也许是陈一凡看上去胆小、好欺负。

他背上顿时感到寒气上涌，一股轻薄的雾气攀上他的肩头，像是女人的发丝，一缕又一缕从他的肩膀攀附着。

似乎要攥住他的心智，

制造出恐惧。

只是陈一凡双肩上的两盏阳火，烧得极为旺盛。压根没有因害怕，而造成阳火减弱的意思。

他的害怕是装的！

那搞事的邪祟智商不低，一想便明白，立马从陈一凡身上撤退。

这时徐老问道：“三少爷，现在可以下湖割肉了吗？”

陈一凡微微颔首，“嗯，下湖吧！”

徐老见他下令，便递过来三炷香。

陈一凡接过香，看向面前的香案。

上面的香炉，仅有半炉子沉灰，阴冷寂寂，显得古老又神秘。

他朝着四周各自一拜，面向香炉时，拜了三下。

才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三点微小的暗红明光，在这一刻，仿佛给整艘船增添了几分生气。

再也没有原先的冰冷感。

紧接着，其余人亦是如此，动作步骤与陈一凡刚才一样，但更加虔诚，给香炉上了三炷香。

香炉插满了香，聚成一坨密集光点。

待香燃尽，众人又从香炉里抓起一把香炉灰，往身上抹。

很默契的留下半炉子沉灰，用来镇船。

下湖割肉的人，多数都是来自孽缘城普通家庭。

割到的肉，有九成是需要交给贾家。

一人一次，能有个三四斤肉已经是大收获了。可所够能分到的，也仅是三四两肉。甚至是只能得到银两、金子。

湖底充满着各种危险，他们这一艘船，共计四十三人。

下湖人数为三十七。

按照以往惯例，这三十七人能有三十人活下来，便是大吉利。

即使如此，众人还是为能够选上割肉工而幸运。

人间太苦了。

生活太艰难了。

能割上一斤，分得一两太岁肉，那就够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

他们不娶媳妇，不逛青楼。

每天都吃大补汤、大补药，只为了养出一副阳刚之身，下湖讨生活。给家里增添开支。正因为如此，割肉工的开销比平常人家的开销多上十倍都不止。

若不能上船割肉。

那些大补汤、大补药就白吃了。

有些家庭，为了培养一个割肉工，几乎是倾家荡产。至于修炼，那根本不是平常人家所能供养得起。

下湖割肉。

只有一夜的时间。

对于那些走过场的家族子弟，这一夜很漫长。但对于这些拿命去讨生活的人，这一夜却很短。

他们希望这一夜再长些。

那样就可以多割一些太岁肉，多给家里赚些补贴。所以众人擦上香炉灰后，争分夺秒的跳进了湖里。

一个又一个扎进水里不见踪影。

噗通声不断的响起，原本寂静阴冷的湖水，在此刻却像是沸腾了一般，产生了无数的气泡。

船上的人，

如今要做的便是等待他们上来。

辨认割肉上来的人，是不是本人。

若是被邪祟冒名顶替，上了船。

那在水下割肉的人，便再也找不到船只的位置。

只剩死路一条。

在多数情况下，割肉工的死亡情况，都是因被船上的人认错而死。

邪祟给放上了船。

邪祟一旦上了船，船上的人也奈何不得它了。因为它获得转世投胎的资格，立马便使用投胎的资格。

逐渐消失在船上。

几乎是免疫所有法力攻击、物理攻击。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走上投胎之路。

湖底下的邪祟太狡猾了。不仅能幻化人的模样，还能套出割肉工的一些隐秘信息。即使即便是再熟悉的人，也有可能被它骗过。

所以在出船前，船上的人都会与割肉工们相处一段时间，还有背诵辨认对方的暗号，尽量做到心有灵犀。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

逐渐有人割到了太岁肉，黑发张牙舞爪地飘在水里，似海草、似一团又一团发菜，兴奋的向着船只靠近。

第一个攀上船梯的，是一名叫做阿坤的壮汉。他与徐老对上暗号后，经过船上的人投票，让其上了船。

第二个攀上船梯的，是一名叫做阿强的青年。他也很完美的对上暗号，船上不少人都认为他是真的阿强。

唯独陈一凡不同意他上船。

“三少爷，我真的是阿强！你不信，可以再对一次暗号！或者问我家里的事情都可以！”阿强死死抓着横杠，苦苦哀求着。

只见陈一凡一步步走了过去。

嗤的一声。

一把铜钱剑抵在了阿强的腰部上。

陈一凡握着铜钱剑，说道：“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让你上船，答错了，我就割了你的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