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在樊城地区战斗的时间太久了,非常熟悉这边的地形,甚至非常熟悉这边的每一座城。
比如襄阳城,是砖石结构的,这种城墙造价太高,只能在军事重镇如此修筑。
故而,在襄阳城以北的诸如樊城、平鲁城、偃城、新野城就都是夯土城墙。
甚至关麟新修建的“长沙新城”与“江陵新城”也是夯土城墙。
不过,要知道…
哪怕是夯土墙,在秦汉时期技术已经成型,抗冲城车击打、扛抛石机轰炸的能力都是极强的。
而这种夯土墙怕什么?
关羽太懂了,这夯土墙怕的就是时间与龙王爷。
并不是说这种夯土墙被水一冲就垮,一泡就垮,而是如果长时间浸泡的话,墙体就会逐渐瓦解崩塌。
恰恰,樊城、平鲁城、郾城、新野城都是老古董。
樊城是周宣王时期修建的,是公元前八百年。
偃城又称偃月城,倒是年份近,但是曹操草草修筑,与樊城互为犄角使用的,真去论城防还不如樊城。
新野城则是西汉初年,距今也四百多年。
平鲁城更是公元前八百年左右,仲山甫所筑的封邑之城,距今千年之久。
这也是为什么在三年后的那场连续十多天的大霖雨,汉水暴涨后,关羽敏锐的捕捉到战机,引水灌城,成就了“水淹七军”的佳话!
这其中有关羽捕捉战机的敏锐,却也有这些城墙真的扛不住水攻!
如今,哪怕距离“水淹七军”的时间提前了三年。
可因为关麟的提醒,关羽已经往“引水灌城”这边想了。
这是一个全新的思路。
他甚至已经开始琢磨,这次“绝北道”的目的不止是阻拦曹军南下,阻拦樊城的补给,更重要的是摸透那边的地理…
占据一切有利地形,然后帮助儿子关麟发动水攻,引水倒灌。
此刻,在关羽一番激情昂然的话语后,关家军的军事会议也一并结束。
关羽走出军帐,打算往襄阳城去,想在绝北道之前再最后看看关麟这个臭小子。
不曾想,关银屏追了出来,追到了关羽的身边。
“爹…”
伴随着关银屏的开口,关羽问道:“银屏有话要说?”
关银屏颔首,“女儿是想问爹,这一次爹的‘绝北道’,目的是想要帮云旗吧?”
唔…
突然被女儿看穿了心思,这让关羽本就揪着的心情更加紧张了起来,他还在刻意的遮掩他的心境。
“四弟是打算在七、八月利用汉水,引水灌城攻取樊城,与那曹仁分出胜负…”
不等关银屏继续说,关羽已经示意她不要说了,关羽深深的呼出口气,他终于还是放下作为父亲的那封并不重要的威严。
“云旗的计划,为父是知道的,为父也相信凭云旗的本事,一定能完成这引水灌城,让那曹仁与五万曹军沦为落汤之鸡…”
说到这儿,关羽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变得更沉重了一些,“可如今才十二月,距离云旗的计划还有七、八个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为父能做的,就是将这个变故降到最低,也为云旗随时的水攻,完成一切先决条件,做足准备!”
关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的话却更柔情。
——『吾儿为为父,为荆州,为汉室做了这么多?为父总也要为你做些什么吧?』
——『不能让吾儿孤军奋战!』
是啊,以往的绝北道是关羽不把曹军放在眼里,以区区三万关家军深入樊城敌后,阻拦一切来犯之敌!
这是傲睨一切,是傲气不可一世。
可现在的关羽,他做的这一切都是铺垫。
在关羽看来,以后不可能…
但现在,他可以去不遗余力的辅助于他的儿子。
如果这是一份“天大”的功劳,他也心甘情愿的把这份功劳,悉数的都交到云旗这个儿子手里!
现如今,关麟在关羽心目中的地位变得更重要了——
就在关银屏与关羽交谈之际。
“将军…”周仓也追上关羽,他是收到了一则最新的情报,连忙禀报道:“黄月英夫人抵达襄阳城了,四公子在城门处迎接!”
唔…
关羽眼眸微微一怔,他对诸葛亮是服气的。
因为诸葛亮…他也会高看黄月英几眼。
再加上,黄月英通天文、知变化、擅奇巧之名在整个荆州亦是广为流传…
一时间,关羽倒是更期待儿子关麟与黄月英之间碰撞摩擦出的火花!
“好。”关羽只是答应一声,然后转过身,徐徐走远。
去襄阳城见儿子的计划暂时搁浅。
他直接步入了自己的军帐,就连步子也不是以往的龙骧虎步,变得内敛的许多,如今的关羽已经远不像昔日那般盛气凌人。
而进入这军帐,关羽
的床头处摆放着两本书。
一本是崭新的《春秋左氏传》,上面已经有些积灰;
一本是《孙子兵法》…书籍已经被翻的破损。
关羽习惯性的取来《孙子兵法》,翻开其中一章,却不由得想到关麟的话,在秉烛夜读之前,先笑着吟了句。
“吾儿说,风浪越大,鱼越贵——”
一句话脱口,他的眼眸已经不自禁的望向了汉水的那一边。
不同于以往,全新的战场即将开启——
以往打仗,关羽靠的是自己的勇武。
可现在打仗,他靠自己的勇武与儿子的智计。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
…
襄阳城头,无数火把将漆黑的夜色照的犹如白昼。
关麟与黄月英登上城头,黄月英依旧是带着面纱,将整个面颊遮的严严实实。
倒是她的眼睛,突然多出了几许复杂的眼芒,眼芒眺望着的是那襄樊之间“黄家湾”的位置,那是黄月英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园哪!
如今看来漆黑一片,无有灯火,俨然…许久没有人住,已经破败了。
黄月英轻轻的呼出口气,难免有些感伤,她又不喜寒暄,朝关麟开门见山:“襄樊一水之隔,若以水军足可以攻下樊城,何必定要向我求天文、地理、水利之法,引汉水倒灌樊城呢?”
这个问题让关麟沉吟了一下,他指着樊城如实解释道:“一是现在是枯水期,水位太浅,战船无法行于汉水,二是…黄夫人,这座不大的樊城里可藏着五万曹军!藏着包括曹仁、徐晃、于禁、庞德在内的一众名将…”
说到这儿,关麟顿了一下,沉吟道:“若是强攻,那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似乎,如此损失,只要夺下樊城也可以接受。可我这人就这缺点,看不得将士们无谓的伤亡、损失…如果能避免伤亡的话,哪怕是等七、八个月,等到涨水期我也愿意!”
关麟不是悲天悯人,而是亲身在这个时代经历过,经历过战场,他才会知晓,这个时代的兵士有多苦。
一将功成万骨枯真不是说说而已。
就拿此前关家军大败的那次去说。
若没有陈芥菜卤,就连一个小小的“破伤风”就能夺了大量将士的性命,这都是鲜活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关麟的兵。
更何况,明明关麟知道三年后是有一场长达十几日的霖雨天气的,是可以水淹七军大获全胜的!
关麟只需要照猫画虎,只要在今年能满足到引水倒灌樊城的几个条件,那就能避免巨大的伤亡,兵不血刃的取得胜利。
故而,关麟真没想过要强攻。
听着关麟的话,看着关麟面颊上表情的变化,黄月英感慨道:“想不到,你与那些将军不同,还是个悲天悯人的人,不过…你问我这襄樊气候的预测…”
言及此处,黄月英一边摇头,一边轻吟,“夫鸿蒙分判,阴阳始列,轻清上浮者为天,其质阳也;重浊下凝者为地,其质阴也…世上万物相交,阴阳推移,变化发展,无穷无尽,根本就没有相同的天时,也没有相同的地利与人和…基于此,你让我于今日就预判明年七、八月的天气?我如何能算准?”
这…
随着黄月英的话,关麟突然发现,他太年轻太单纯了。
想想也是,灾害天气…后世的天气预报都未必能预报准,更别说这个时代的黄月英了,关麟寻思着…看来他的期望有些太高了。
天气这种事儿,这压根没法预判!
正想改个方式不问暴雨了,改问如何挖通汉水?哪里建立蓄水池?如何引水倒灌?
这相当于把一个天文气象问题,改变成物理学问题。
不曾想…
黄月英的声音再度传出:“虽是无法预判,不过…倒还是有一些规律可循的。”
这…
关麟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规律?”
“没错。”黄月英颔首,她指着黄家湾,“我自幼生活在那里,又喜欢记录各种各样的事情,包括每年的暴雨,水流,气象…我发现,每隔三年襄樊之间汉水就会出现一场长达数日的暴雨,暴雨引得汉水暴涨…故而每过三年,汉水都会淹没了黄家湾,我与父亲都需要出去避难,所以我记得十分清楚!至于再长的话,十年间,襄樊之间的汉水必定会有一次灾害,这个地方志中都有记载。”
三年?
十年?
关麟回忆起来,按照他这段时间的走访、问询。
在二一三年,也就是建安十八年,襄樊是有过一场暴雨的,暴雨差点冲垮了樊城西侧的平鲁城,整个襄阳都收到了巨大的威胁。
按照关家军军士的描述,老爹关羽本欲趁着这场大水去进攻襄樊,可那一年是大伯刘备与刘璋决裂,西线战场压力巨大,故而没有趁势北伐。
许多关家军的军士都应证过这一条。
然后再三年之后,也就是建安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