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节分明,手指很白,不知是不是常在血水里泡着的缘故吧,纤长而有劲,可上面却也布满了细小的疤痕。
宁心安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只有他一半大的手心,手指也穿梭在他的指尖为他清理血迹,
其实沾染上的并不多,但是这一步走得还是极其缓慢,千岁讲究,那她便该做得更好,
只是今日她不知怎的,或许太过认真,却盯着他的手微微出神,若不是那纤长的手指稍微动了一下,她还要再逾越。
而周元景,洗净的那只手仍在不急不缓地翻着那些奏折,正看得入迷。
宁心安见此,也不敢打扰他,擦干了他的手后,便端着水盆离开了。
等周元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宁心安又重新敲了门。
“进。”
里面传来一道人声,她才敢推门而入。
“千岁,暖炉。”
前几天连绵的雨,使得今天的天气微冷,宁心安抱了一个暖手炉过来,不过只有巴掌大小。
“嗯。”
周元景并没有接过暖炉,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过来,替本座暖腿。”
周元景冷冽的声音传来,虽然表情如初,但她的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地上铺着的是去年狩猎得到的毛绒狼皮,他盘腿坐着,她则缓缓枕在他的左腿上,
周元景的左手很自然地放在她的发顶,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冰凉的触感令她脸红心跳,可那人却如常看着手中的奏折。
腿上的人儿不知何时,后脑勺已经抵在了他的腰侧,
三千墨发前,眼神撇过,他依稀看得那扑闪的睫毛,耳廓也变得粉嫩至极。
宁心安的心骤然紧缩,呼吸也放慢了不少,冬天寒冷,她也经常趴在周元景腿上为他暖腿,
可是即便如此,每次一接触周元景,她还是紧张得不敢大喘气,
虽然他是个太监,是人人畏惧的九千岁,自己心中对他也有所惧怕,却又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甚至让她忍不住靠近他。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感受着大掌渐渐传来的温暖,竟让她生出一丝困意来,忍不住泛起了瞌睡。
“千岁,三更天了。”
她盯着案桌前的火烛,已经撑不了几时了,她的眼皮已经打了好一会儿的架,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尽量控制住自己。
虽然只是个宦官,可他常常痴迷看奏折到忘记时间,若这个王朝没了他,或许才真的会灭亡。
“起来吧。”
周元景将放在她头上的手抽开,让她起来。
“是。”
宁心安起身后,立马为周元景收拾了下书房,整理好一切后,才跟着周元景离开。
“今天天气微冷。”
宁心安明白他的意思,挥手招呼守夜的太监去准备浴汤给周元景沐浴。
因着他并不喜欢有人伺候沐浴,宁心安倒是有些庆幸,不过,此时的她站在床前,心里有些忐忑,却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周元景回来时,便见那床上隆起的一团,熄了灯,便往床上躺去。
熟睡中的宁心安睡得板板正正,与三年前相比,她已经完全长开了,
她的长相足以惊艳世人,就算放在众多后宫嫔妃中,那些莺莺燕燕对比起她也会失了颜色。
粉嫩的小嘴微张着,小巧的鼻子一呼一吸,极有节奏,
羽扇般的睫毛直勾人心,眉眼葱浓,肤如凝脂,透露着少女的清香,墨发披散,竟与他的发丝纠缠到了一起。
第二天一早,身旁的人早早就没了踪影。
对昨晚的事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天气比较冷的时候,她就经常被叫去给他暖床,
她也不知道怎么暖床,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没人教她,整个千岁府,竟只有她和绿芙两名女侍,
那夜她也不知,便一觉睡到了天亮,千岁也并未说什么,今后也便如此了。
虽然跟他睡一起不合适,按他们的思想来说,就是被毁了名誉,是嫁不出去人的,
但是对她来说,能在九千岁手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以前她只知道,自己要活着,她不想丧生于这皇权压迫的王朝,
可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像昨天发生的事,这两年里不知发生过几回,但,只要能活命,她甘愿成为他的刀。
她自诩自己心计颇高,可待在周元景身边的这两年,她却丝毫看不出,周元景到底想要什么。
一年前,先帝因为不满周元景为他选妃之事,便想将他贬职,结果不出一个月,先帝暴毙而亡,
周元景辅佐礼亲王上位,全朝堂无人敢说半句不是,
新帝为他赐府邸,享爵禄,新帝根基尚弱,朝堂任他把控,自此,世人皆对他心生忌惮。
其实或者说,众人怕他,是因为他的军权过重,
也有人说,监军使的设置根本不是先帝的意愿,而是周元景操控,欺上瞒下,私自扩增自己的势力罢了,
可事到如今,谁又敢说什么,他们弹劾的奏折,根本就到达不了先帝的手中,
就连皇帝审批什么奏折,都由他来掌控,他们岂敢多说什么。
不过也有些没脑子的人,硬是要弹劾他,甚至拉帮结派,自以为势力强大,
但结果就是,凡是上书弹劾周元景的,不日便被查出私吞俸禄,贪赃枉法打入天牢,同党余孽也被连根拔起,直接连坐,
他们被满门抄斩,或者发配边疆,也只是周元景一句话的事。
养心殿。
“听闻昨天,周公公处死了李户部侍郎,可有此事?”
“陛下,闻言属实。”周元景坐在梨木椅上,手中捏着茶盏,轻轻扣下。
“你如何解释?”萧茂安眯了眯眼,心思难测。
“陛下刚刚登基,乱贼多是诡谲云涌,现在外敌武将之臣,外戚功臣勋贵,都需要陛下的安抚,
那些处理叛党的腌臜事交由咱家来做就是,本不劳陛下操心,既然陛下已知,咱家也不敢隐瞒,
陛下无需多虑,您既已成功上位,咱家便会尽心尽力,助陛下稳坐帝位,
这种危急时刻,若是让人钻了空子,那真的是罪不可赦,咱家要是发现奸佞之人,自会替陛下处理掉。”
“处理叛党之事,你交由刑部便是,何须亲自动手,虽然先帝将此事任交于你,
不过周公公确实太过亲力亲为,刑部都形同虚设,以后若捉到叛党,交于他们处理便是。”
萧茂安幽幽地说出一句话,
周元景这般巧舌如簧,他若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怎会一点遮掩也没有,
李存忠暴毙家中,令多少官员心中皆是一颤。
“陛下说的是,咱家下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底下的人,叫他们不敢乱生事。”
周元景脸上挂着笑,态度却变得阴冷无常。
三言两语就想架空他的权力?呵,这义亲王果然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罢了。
萧茂安的眉皱了皱,最终也不再说什么,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现在无论哪里都有周元景的人,他只能先稳固自己的帝位,才能慢慢瓦解他的势力。
周元景行礼退下,脸上冰冷得像坠入冰窟。
“千岁。”
苏正青恭敬地跟在他身后,附在他耳旁说了一句,“三公主有请。”
“走,去会会她。”
周元景面色恢复如常,朝着金华殿走去。
若是在这个王朝,还有人敢对他叫嚣,那一定是,三公主党羽的狗,无知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