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心跳得很快,小鹿般水灵灵的眼睛怯怯眨着。
听到她酥酥浅浅的声音,顾衍稍一抬头,就见她眼中几乎快浸出水般的羞赧。
他这才意识到,她手腕处肌肤细腻的触感正透过他的指腹,藤蔓般蔓延进他的手掌心。
“……”
顾衍喉咙莫名滚了滚,松开手,移开眼,掩饰地抬手咳了两下。
下一刻,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沉。
他将青瓷盅收起来,略带几分不满地丢给她,说:“受了伤也不知道治一治,被外头的人看见,还说本王亏待了你。出去吧,别打扰本王看书。”
“哗啦啦……”
顾衍转过头,继续认真翻阅。
他太过清冷的模样,不由叫陆笙心里方才的那无法言说的悸动,一点一点回归冷静……
“……”
陆笙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青瓷盅,撇撇嘴。
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莫不是她昨晚翻来覆去没睡好,才出现的幻觉?
真是奇怪。
陆笙甩甩脑袋,退了出去。
等她清瘦的身影走远了,偌大的书房又回到了往日的安静。
顾衍放下手中书卷,幽幽的视线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划过,王府一向都这般宁静,可为何今日这份安静叫他觉得有些……
不自在?
顾衍喝了一口茶,想起昨晚陆笙缩在床上做梦哭泣时说的话,眼底眸色渐渐暗了下来。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父亲……母亲……都是笙儿眼瞎……是我害了你们……”
父亲……
陆丞相一向待她和她母亲不好,她在睡梦中之中为何会如此伤怀地提到他?
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又有什么秘密?
顾衍就是顾衍。
纵然只是陆笙不经意间的几句梦中呓语,他都能敏锐抓住其中的疑点。
思忖片刻,顾衍沉声将常山唤了进来。
常山风风火火,阔步而来,他瞪大眼睛、无比期待等着顾衍交给他任务,谁知,他腰间的佩刀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书堆里的一个小木匣子。
“哐当!”
小木匣子滚落下来,跌在地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仔细迭好的小画。
“诶,这是什么——”
“!”
还不等常山好奇将小画打开看看,上面画的是什么,顾衍已经动作迅速地将那小画拿了回来,夹在旁边的书卷之中。
常山挠挠后脑勺,瘪瘪嘴,“什么啊?殿下这般紧张?”
看都不能看一眼啊?
顾衍冷得刺骨的视线,一晃而过。
刹那将常山逼得往后退了半步,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殿下唤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
顾衍沉默一刻。
他想让常山去查一查秋娘子的来历和身份,再去查一查原来的相府傻女和如今的陆笙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但,吩咐的话到了嘴边,顾衍余光不由自主落在了那幅小画之上。
他想到她拼尽全力、飞身而出,努力护住他送给她的玉佩的紧张模样,一时晃了神……
“殿下?殿下?”
常山连唤了几声。
顾衍这才回过神来,他垂眸看向别处,指了指面前的书桌,说:“把这里收拾一下。”
罢了,罢了,终有一日,她会愿意说的……
常山:“???”
收拾桌子?
他瞪大眼睛,看了又看,分明干净整洁得很啊,而且,这种杂事,殿下一向都交给下面的人来做,怎么今日特地叫他进来只为了收个桌子?
“怎么?如今本王的话都不管用了?”
顾衍声音清冷,常山立刻赔了笑脸,挽起袖子麻溜开干,“属下不敢,属下这就收拾!”
常山整理完书卷,想起自己方才撞坏了小木匣子,打算把那小木匣子拿回去修一修再给殿下送回来,可是,他左右找了一圈儿也没瞧见那小木匣子。
“真是奇怪了,方才明明在这儿啊……去哪儿了……”
他不知道,摔碎的小木匣子,夹着小画的书卷,早已被顾衍仔细收了起来……
……
从顾衍的书房出来,陆笙不知怎的一直静不下心。
她用了早膳,躺回床上,想再歇一歇,可自己一闭上眼,顾衍的那张脸,就如蛮横无礼的寒风,根本也不问她愿意不愿意,一个劲儿地往她脑海中涌。
不行,不行,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她得换换思绪!
陆笙爬起来,换了件衣服,去厢房找秋蝉。
秋蝉瞧了她一眼,“姑娘是走热了?怎么脸这样红?”
“没有,没有,我没事!”
陆笙一边摇头,一边猛灌几口凉水,总算将跳动得厉害的心绪
压了下去。
她岔开话题,问秋蝉:“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昨日你为何会去南宫侯府?”
秋蝉摇摇头,说:“当年,我侥幸活了下来,为了给老爷、夫人还有姑娘你报仇洗冤,便改了名字,一路从西北戎城走来京城调查真相。
“我查到当年的陆家灭门之祸,除了太子和周巡里应外合外,还有南宫侯爷暗中助力。
“前不久,我终于从城隍庙一个叫王子虚的人那儿得到线索,说南宫侯爷将当年他与太子的往来书信埋在了南宫侯府后门处的梨花树下。所以……”
陆笙接话幽幽说:“所以,你便特地在惠阳长公主敬香之时,在庙会引起她的注意,趁机潜入南宫侯府想找到那些书信。”
“是啊,可是谁知道……”
南宫侯府后门的梨花树下,不仅没有她要找的往来书信,反而有个要杀人灭口的黑衣人在那儿等她。
秋蝉后悔不迭,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他说他叫王子虚,他说他住在先王庙,这一听就不是真名真姓真地方,我怎么就信了呢?!”
这下好了,那些人知道她在暗中追查,他们有了警惕,往后想要再查就更不容易了!
陆笙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叫她别自责。
“你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自然心急,怪不得你。而且,你若不去南宫侯府,你我说不定还没这么快相认。如此一想,也是好事。”
“姑娘,你就别安慰我了。”秋蝉重重叹了口气。
陆笙冲她轻轻一笑,“我说的是事实。更何况,你确实不用将这次的事情看得太过严重。”
“姑娘,你的意思是……”秋蝉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陆笙幽幽起身,来到窗边,看向外头院子角落里的几团灌木丛。
那里,有几只小虫子,藏在灌木丛的阴影之中,稍微爬出去些,被太阳炙热的光线一灼烤,便又急急缩了回去。
她的眼瞳暗光一片。
“打草确实会惊蛇,但同样会让蛇害怕。他们自认为杀尽了陆家人,所有的真相都随那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可是,你的出现,你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他们不知道秋蝉查到了多少,不知道还有多少漏网之鱼。
他们害怕当年的事情被翻出来,恐惧真相浮出水面。所以,才会一有她的消息,便立刻想要杀了她。
“呵。”
陆笙冷笑一声,没想到,他们这些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是了,他们就像躲在灌木丛阴影底下的虫子,活在阴暗中,稍一见光就会缩回去,可不就害怕照尽一切黑暗的阳光。
“可是……他们知道我在查当年的事情,为了掩盖真相,那些人肯定不遗余力地找我……”
秋蝉很担心。
陆笙倒是沉着冷静,一点不怕。
她说:“不打紧。往日里,你一向小心谨慎,应该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行踪。而且,你现在换了名字,住进璃王府,我想那些人再怎么追查,也不敢查到璃王府头上。倒是你的脸……”
陆笙仔细看着秋蝉的脸。
虽然秋蝉没有说她究竟是如何侥幸活了下来,可她脸上一道道、一块块用粉遮了又遮的伤疤,还是足以说明那晚她遭了多大的罪。
陆笙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愧疚和不忍。
“我记得岳神医曾配过一个去疤的药膏。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为你配一份。虽说,过了这么多年,那药膏怕是不能让你的容貌恢复如初,但岳神医的方子,应该能在很大程度淡化你脸上的伤疤。到时候,你的样子会和现在大有不同,就不怕那些人再认出你来了。”
秋蝉无所谓地摇头一笑,“什么疤不疤的,我早就不在乎了。若只是想让那些人认不出我,我用胭脂水粉改一改妆容,就看不出来了,姑娘不必特地费心为我配制什么去疤的药膏。”
毕竟,现如今,和找到证据为老爷、夫人鸣冤昭雪相比,她脸上的疤根本无关紧要。
然,陆笙却立刻坚定地否认了她这个想法。
“为死了的人沉冤昭雪固然重要,但活着的人也需要好好对待。我说过,我会照顾好你、保护好你,就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疤。”
陆笙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对我来说,你和父母兄长一样,是我最亲近的人,都一样重要。所以,往后我不许你再这般妄自菲薄。”
“姑……姑娘……”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被人认真关心过了。
听到姑娘字字真切,她心里如何不动容?
“好了,好了,没事了。”
陆笙再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说:“秋蝉,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放心交给其他人,你能不能帮我?”
秋蝉擦擦眼泪,直接答应下来,“姑娘,你我之间不必说帮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