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回到璃王府时,陆笙已经在熬药了。
药熬好之后,她和之前一样,将半棠、常山都挡在外面,不许他们跟进去。
曾经的顾衍是那般闪闪发光、骄傲肆意的一个人,而如今每三月一次的毒发却是他最狼狈、最痛苦的时候。
她想,他不许任何人打扰,只是因为他不想叫旁人看到他脆弱、破碎的一面,所以哪怕身心皆苦,他也只愿关起门来独自承受……
常山不放心:“王妃,让属下和你一块照顾殿下吧!”
谁知,屋子里的陆笙竟说:“你进来做什么?你们不是说殿下不让任何人打扰么?”
常山:???
不是,王妃你既然都知道,怎么还往里闯?
然,下一刻——
“我又不是任何人,我只是笙儿。”
陆笙忽然发现傻子这个身份真是好用,偶尔胡搅蛮缠起来,谁也不能说什么。
果然,门外的常山那叫一个尖叫抓挠。
半棠拉了拉常山的衣袖,摇摇头,道:“常侍卫放心吧,奴婢瞧着,王妃不会伤着殿下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
常山双眸闪动,看着陆笙倒映在窗户上的忙碌身影, 想到她冒雨奔跑的模样,让半棠回房拿干净的换洗衣裳,再去厨房把他带回来的袪风寒药给煎了。
屋里。
陆笙拿了小勺,掰开顾衍的嘴,一点点将熬好的汤药灌进去。
很快顾衍的体热渐渐退了下去,因痛苦而紧紧蹙着的眉心也舒展开来。
“岳神医的方子果然有效,只可惜……”
陆笙放下药碗,倚着床沿。
当年,岳神医路过军营,见到了百骨枯藤之毒发作的伤员。岳神医医者仁心,不忍见他们受苦,便拟了这个缓解病症的方子,但,岳神医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彻底根除百骨枯藤的毒素。
不过……
“解不了毒便解不了毒吧,能减少痛苦、舒缓精神,也很好了。”
至少还有命不是?
陆笙沉了口气,打起精神,继续为顾衍按着手臂上的穴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外头的倾盆大雨,也在不知不觉间雨势渐小,最后,屋檐上只有零星几滴雨水跌落。
“唔……唔唔……”
顾衍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床边趴了个人。
他拧了眉梢,心中不悦。
他不是说了这两日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常山是怎么办事的?
“来……来人……”
烧了一晚上,顾衍嗓子哑得厉害,叫了好几声常山才听到动静。
“殿下?您醒了?!您这次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
常山声音大得刺耳,顾衍稍稍摇头,让他闭嘴。
他摆摆手,指了指着压在他床上的那个人。
常山立刻明白过来:“属下这就将王妃送回去。”
王妃?陆笙?
她在他的床边?
怎么可能,定是他发梦。
顾衍脑袋昏昏沉沉,很快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顾衍是被外面乒乒乓乓、丁零当啷的声音给吵醒的。
“吵……真吵……”
顾衍揉着太阳穴,转头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不知怎的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半梦半醒间,他好像记得……有什么人一直在照顾他?
那个人……那个人好像是……
是陆笙?
“来来来,你们几个把那木板拿到这边来!”
“诶诶诶!牛师傅小心地上的钉子!”
“我要的棉花和麻布呢?!”
“……”
外头的声音愈发喧闹嘈杂,打断了顾衍的思绪。
他心中不悦,沉下声音,将常山叫了进来,“本王不过闭门休息两日,王府就吵闹成这样了?外头到底在干什么!”
常山破天荒地第一次没能觉察到自家王爷的不满情绪,笑呵呵地回话说:“殿下,外头是泥瓦匠、木匠在忙呢。”
“泥瓦匠?木匠?”
“是啊,王妃昨日从玄妙观里带了一只猫回来,外头的师傅们正在给那猫搭房子呢!”
提到陆笙,常山眼睛都是亮的。
他不知王妃究竟给殿下吃了什么药,又是怎么照顾殿下的,但殿下原来每次毒发都要苦苦挨上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才能渐渐恢复正常,而这一次,不到一晚,殿下就恢复了意识,瞧着模样也不似过去那般痛苦,他如何不高兴,如何不感激!
别说王妃从玄妙观里带回来一只猫了,她便是将天上的凤凰、海里的蛟龙带回王府,他们也会倾尽全力替王妃将凤凰、蛟龙给照顾得妥妥贴贴!
但是——
“混账!!”
顾衍闻言心底无端生出一团怒火。
猫?
一只猫?
她那晚翻箱倒柜、蓄意讨好、偏要出门,竟是带回了一只猫?!
他定是疯了,才会意识模糊之时觉得是那个小傻子守在他床边照顾。
“殿、殿下?”
常山被顾衍的反应吓着了,不是,王府这么大的地儿,王妃养只猫都不行么?殿下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
“把那猫给本王扔出去——”
顾衍一张脸黑沉如墨,“还有!把王妃给本王叫过来!”
“王妃?殿下,王妃她,她……”
“她又跑哪儿去了?”
常山支支吾吾不吭声,叫顾衍心里愈发不满,他冷眉一挑,语气更重,“说!”
“殿下,王妃她病了。”
“病了?”
顾衍摇头冷哼一声。
这家伙真是麻烦!
但——
常山:“是啊,昨晚殿下毒发情况危险,王妃冒着大雨跑到济世堂为殿下买药,回来之后还衣不解带照顾了殿下一整晚。”
“你说什么?”
顾衍拧了眉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她,真的是她?
他不是在发梦,当真是她一直在照顾他?
常山以为顾衍不相信,毕竟人人都知道陆笙是个傻子,他要不是亲眼瞧见王妃冒雨买药、彻夜照顾,他也是不信的。
“是真的,殿下。王妃淋雨受了寒,却也不顾自己,只顾殿下你。要不是半夜殿下醒来唤了属下,属下也不知道王妃发热倒在殿下床边晕了过去。”
顾衍:“……”
昨晚的记忆一点点恢复,顾衍慢慢转头,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抹清瘦单薄的身影整晚都在屋子里忙碌。
一下子,他心尖最柔弱处好像被一片洁白的羽毛轻轻划过,叫他心底生出一股他从未体会过的酥酥麻麻之感。
顾衍沉默不言的样子,让常山以为自家殿下还在生气。
没办法,他眨眨眼,耸耸肩,沉了口气,低头往外走。
顾衍回过神来,叫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常山愣愣回话,“属下,属下这就按殿下的意思,将那只猫拿个袋子套了扔出去。殿下,其实那猫也挺好看的,金灿灿,像云霓,丢了真是可惜。想来,王妃也会很伤心的。”
下一刻——
“咳!”
顾衍抬手掩唇,垂眸眨眼,道:“王妃的东西,谁许你扔了。”
常山:???
好、好、好,殿下前脚刚说的话,后脚就不认了是吧?
顾衍沉了眼眸:“为我更衣。”
他要去看看陆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