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为国捐躯的觉悟

弗拉梅尔皇帝一登回旗舰，他的随行学徒艾萨克便迎上去陪同在旁，和他一起走向战舰的船舱。

即便第二位阶的近神者，对睡眠的需求已经少之又少，但动用力量，还是会感到疲惫。

枢机卿迎上前，想要再次进言。

舰队航行已过半，弗拉梅尔的法术已经为舰队节省了不少时间，枢机卿认为多少已经达到了为部队的汇合创造先机的目的。

他希望能劝说皇帝弗拉梅尔在这个时候开始，让自己搭乘的战舰稍稍偏离预定航线。有皇帝的法术加持，这艘战舰就算稍微绕一点远路，也能先于舰队抵达南风港。

一来这样可以让皇帝自己及早和第三圣徒汇合，保证安全。在那样的强者聚集之处，就算是如今开始在危险边缘试探的死亡国度，也不至于让阴影迷宫之主冒险刺杀。

二来偏离航线后，死亡国度就难以预测皇帝所处战舰的动向，不管怎么样，避开可能出现的暗杀都是最保险的。弗拉梅尔陛下想要钓出夜魇加以解决在他看来根本是不可理喻的，刺客若是能达成暗中偷袭，就算对同阶对手也应有七成胜算。单以弗拉梅尔的生死作为输赢的判断标准，若是死亡国度策划起暗杀，帝国这边显然不利。

然而皇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就走了过去，反而是皇帝身边的学徒艾萨克迎上来：“枢机卿阁下，陛下要准备休息片刻。”

艾萨克是皇帝近旁的侍卫，拥有爵位和上校头衔，倒算不上什么小人物。但和教会枢机会的成员，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他过来用这样的口吻阻挡一位枢机卿，这是莫大的逾越。

“这不是你该发话的场合。”枢机卿眼神凌厉地瞪视对方，直接开口训斥。

即便对方是皇帝身边的人，哪怕皇帝亲自维护，以他的身份，也完全没必要对此忍让。

而皇帝弗拉梅尔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二人的争执，依然冷漠地走向船舱。

这时，艾萨克又突然来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枢机卿阁下，你有为国捐躯的决心吗？又或者是，愿意为了陛下去死？”

枢机卿不由得心里一怔，这句话正是出发前，弗拉梅尔皇帝对他说过的，他根本不理解艾萨克在这里重提有何深意。

但皇帝陛下问他这句话没有任何问题，不代表一个侍卫有资格这样问他。

他直接无视了对方的提问，穿过对方身边走向皇帝。

这时艾萨克突然猛地转过身，像是要再次拦住枢机卿，然而他的目光，确实笔直地射向皇帝弗拉梅尔的背影。

“陛下——”枢机卿也在这时开口呼唤，想要请求皇帝留步。

话音刚落，一股异样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涌现出来。

在枢机卿眨眼的一瞬间，现实悄然发生了改变。

在他的视野中，扭曲的人影出现在了皇帝的身后，而皇帝对此毫无察觉。

事实上枢机卿也完全没有察觉，那人影确实在他视野中现身了，然而却依然没有让他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感。

下一秒，难以计数的锁链闪现出来，从四面八方缠绕住那个人影。

那是这艘战舰上包括枢机卿在内的中位阶主教所布置的领域规则，任何带着敌意入侵这片领域的人都将被当场制服，甚至杀死。

但即便是枢机卿自己也明白，这种措施说到底也能算聊胜于无。

倘若有什么存在会被这种规格的规则束缚，那必然无法对一个“天启”法师产生任何威胁。

倘若能对皇帝弗拉梅尔造成威胁的，他们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

就比如现在，那个人隐匿行踪之时，轻易地骗过了他们的规则。

而那个人出手杀人之时，他们的规则依旧构不阻碍，只是让在场的人稍微早那么意识到她的恐怖存在。

阴影迷宫之主，夜魇。

手臂挥出残影的瞬间，那些锁链如同老化发脆的纸片那样化为碎片。夜魇全身缠绕着无名之雾，吞噬了一切她不喜欢存在的意象。

她的手上同样缠绕着带着湮灭之力的无名之雾，悄无声息地划向皇帝弗拉梅尔没有设防的后背。

弗拉梅尔身体突然火光电光交织，冲击波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脚下厚实坚固到可以承受几次炮击的甲板眨眼间粉碎一块。那是皇帝时刻布置在周身的元素防御，一旦受到攻击就被触发。

然而这种无意识的攻击，又如何能应对同阶的对手？

无名之雾吞噬了一切，火焰、电击、乃至于空气传递的冲击波。

夜魇的手毫无阻碍的穿过弗拉梅尔的身体，弗拉梅尔的身体随之扭曲，然后在一股漩涡状的力量压缩下，全部被收进了一个手掌大的黑洞——这是夜魇在他体内制造出来的。

杀死帝国的皇帝，阴影迷宫之主不可能留手。

枢机卿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再如何谨慎稳重，也没有预料到阴影迷宫之主竟会出现得如此之早。死亡国度对于这

种充满风险的暗杀执行之果决，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

另一个超乎他想象的事实就是弗拉梅尔陛下竟会被如此轻而易举地猎杀，只是一瞬的出手差异，以职阶优势占了时机之利的刺客就轻易秒杀了同阶的对手。

但疑云也紧随这个想法涌现：为何方才的一瞬，皇帝陛下竟似完全没有察觉到夜魇的出现，以他的位阶，本该更早——

就仿佛不谋而合地出现了同样的想法，突袭得手的夜魇忽然没有来地转向这边的方位。

她的手划出残影，一把漆黑的匕首划出轨迹。

惊雷忽然在枢机卿身后炸响，在枢机卿觉察到真相之前，他身后的艾萨克突然发出炽亮的雷光，原地消失不见。

而在夜魇的眼中，“艾萨克”化为了闪电，眨眼间笔直冲向了天际。

枢机卿能做到的，只有在这一刻将自己流放，夜魇的第一目标是皇帝弗拉梅尔，这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不，那真的是陛下吗？”

流放出去的几秒，他突然想通了一切。

当他回到原地时，战舰已然几近粉碎，被卷入了一道漩涡。

67.皇帝的赌注

厚重的乌云雷暴汹涌，闪动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

龙卷风笼罩住了这片区域，周围急速的气流让人连呼吸都要费劲全力。

枢机卿召唤囚牢罩住自己遮挡风雨，让自己能勉强立在一块破碎的甲板上随着漩涡的激流转动。

龙卷风搅动起了仿佛深达海底的漩涡，唯独将皇帝乘坐的旗舰卷了进去，拖到了海平面以下的深处。

就在枢机卿将自己流放出去的那几秒钟里，数道威力恐怖的雷电从天而降，击打在夜魇所处的地方，瞬间击穿了战舰。

推动舰队稳健行进的法术，在这一刻终于展现出了它具备破坏力的一面。

破碎的战舰在狂风和激流的拉扯下很快就断成两截，几乎支离破碎。覆巢之下无完卵，船上的将士自然也难以幸免。

不，本来就是弃子吧。枢机卿心想。

说到底，那个阴影迷宫之主登船开始，周边的其他人基本上就跟死人无异，那个怪物想杀其他任何人，被选中的倒霉鬼都不可能有反抗的余地。

而第二位阶强者的战斗哪怕只是少许波及，对于不够格的人来说都是致命危机。那位皇帝陛下，自然不可能在意将士们的生死。

枢机卿仰头张望，厚重的雷云被方才的雷电击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在遥远的高空之上，释放这一片“天启”的神阶法师，皇帝弗拉梅尔，悬浮在空中冰冷地俯视被自己天灾卷入的帝国将士，以及阴影迷宫之主。

枢机卿望向了漩涡的中心，阴影迷宫之主夜魇就在那里。

准确地讲，那里悬浮着一道黑洞。

为了吸收皇帝暴风骤雨般倾泻下来的法术，她制造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自身，也吞噬了那些法术。

而现在，这黑洞依然在牵引这周围的一切，将一切吞噬进去——周围的水流、战舰的残骸以及或生或死的帝国将士。

枢机卿自己身处的这小半截战舰也在这股巨大引力的牵引逐渐脱离水流，引力让他的身体悬浮起来，即将飞向那毁灭一切的存在。

从一开始，皇帝就跟自己的学徒艾萨克置换了身份。

掌握一些国家机密的枢机卿能想到是怎么办到的，过去扶持圣白女王控制星夜王国的时候，教会曾经从刚晋升“报丧女妖”的白女王手中，得到过一些由她调制的魔药，并封存起来。

这些在明面上被视为异端的东西，在教会内部多少会受到忌讳，不会被轻易动用。但管理着圣教的枢机会一部分成员都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识——宗教说到底，也只是一项工具。

至高神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出于统治的便利，而糅合起来的半虚构神明。其他途径的力量，能派的上用场的，有条件也可以用，圣堂刺客，以及被扶持起来的白女王和原本预定做成教会傀儡的红女王都是例子。

更何况，那位凛冬王国出身，眼中只有权势的皇帝陛下，更不可能被帝国的信仰思想所束缚。

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在这种场合起用了那些秘存的魔女魔药，让学徒艾萨克成了自己的替身。

你是否愿意为国捐躯，是否愿意为了皇帝命令去死——这个耐人寻味的提问，如今枢机卿终于知晓了其间的意义。

恐怕为了防止泄密，知道这个作战的除了皇帝本人，就只有作为替身的学徒艾萨克了吧。

若是阴影迷宫之主夜魇贞德展开刺杀，从暗处出手，即便是弗拉梅尔皇帝本人也是凶多吉少，而目标换成作为替身的艾萨克，只能说必死无疑了。

但结果而言，其实这一船的人都没什么区别，大家都不得不为了皇帝陛下针对夜魇的这一场博弈而“为国捐躯”。

而这一次，皇帝弗拉梅尔赌赢了。

凭能力抢到先机的刺客能掌握至少七成胜算，但如果反过来，她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