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等待登船的弗拉梅尔斜过眼睛，冷眼瞧着这位教会派来辅佐自己作为顾问的枢机卿。

枢机会由圣徒会直接调度，负责管理整个教会，并不直接听命于皇帝。就地位而言，枢机卿需要对皇帝保持恭敬，但不至于需要到如此地步。但弗拉梅尔的地位特殊，令其和圣徒基本上平起平坐，在枢机会的眼中，这位皇帝也是他们未来的领袖之一。

只是这么一眼，皇帝就将目光收了回去，就此流露出了对于枢机卿这一句进言的态度。

对于皇帝的置之不理，枢机卿并未放弃：“这样做并无意义，只会增加您被盯上的风险。还请您尽量和大部队分开行动，再由替身——”

“你是觉得，在部队的保卫下，我反而更容易受到行刺吗？”弗拉梅尔终于开口了。

“在那位阴影迷宫之主面前，再多的兵马也只是摆设吧，随大军行动，反而无法隐匿行踪。陛下是值得被她盯上的人，距离皇城如此之远，圣人大人也没办法用规则助您，从这里回去的风险，和您来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枢机卿据理力争。

亲征死亡国度的弗拉梅尔听取了第三圣徒围剿冥王的召唤回国，这本是很自然的事情。

只是在回去的方式上，弗拉梅尔和教会代表的枢机卿产生了分歧。

皇帝弗拉梅尔准备采取的行动十分地按部就班，就是由他亲自指挥部队渡海，用他的法术加快舰队渡海的速度，前往如今依然还在帝国控制中由第三圣徒亲自镇守，位于利德尔公爵领边缘的南风港。

而枢机卿对此持激烈的反对意见，因为帝国军队长期被死亡国度的刺客渗透，虽然他们努力做着保密工作，但那些最明显的军队动向，基本上逃不过阴影迷宫刺客的耳目。

死亡国度境内的远征军班师回朝，这消息恐怕早已被身处前线的死亡国度部队洞悉。

正常而言，对方多少会猜测帝国皇帝随军行动的可能，并盘算行动。

海上的部队要区别有无皇帝陛下亲自指挥有一个很简单的指标，就是观测部队的行进速度。拥有“天启”之力的皇帝弗拉梅尔，可以大规模地召唤海风和水流，推动至少二十艘战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航行，大大缩短行军需要花费的时间，这对帝国强占围剿死亡国度的先机非常有利。

“天启”法术的规模和精密操作是多少法师联手也难以模仿得出来的，这样一来，皇帝的行踪几乎必然会被死亡国度掌控。

皇帝弗拉梅尔本身实力强硬，别说超越护卫，就连自己率领的军队都不一定能与他抗衡。刺杀他是一件难于登天风险极高的事情，但如果是那位阴影迷宫之主，加上冥王的附身灵，冒上被皇帝反杀的风险潜入万军中刺杀，或许可以办得到。

正常情况下死亡国度大概率不会这般豪赌，但如今逐渐步入劣势，开始采取如此疯狂而频繁的恐怖行动，这样的行动反而显得更加合理一些。

只要迎着前往南风港的航线，就能寻见帝国的舰队。若是皇帝随着舰队行动，就需要花费数日时间，其间必然有耗费了力量回到舰上的时候，这无疑会给刺客下手的机会。

对占优的帝国而言，他们自然不必这样冒风险。若是能让皇帝陛下隐秘行踪亲自出发，一日内便可飞到南风港和第三圣徒成功汇合。在此基础上，让远征部队在枢机卿和诸位海军将领的指挥下航行回国才是最稳妥的选择。虽然多少会牺牲一些行军的时间，但至少能保证皇帝陛下的安全——这也是枢机卿的考量。

毕竟如今皇帝陛下若是有三长两短，无疑会对帝国的实力和士气造成双重打击，甚至于影响整个战局。

可惜的是，皇帝陛下似乎并不这么想。

64.皇帝的想法

“在这里作为一国元首，若是对敌人显出惧怕之意，恐怕会影响关键的士气吧。我们即将前去本土展开决战，由我亲自指挥舰队回国，也可争取行动的先机。”皇帝弗拉梅尔望向舰船，开口回道，“倘若阴影迷宫之主袭来，那又何尝不是一个除掉对方的机会？”

无比自负的回应，让枢机卿感到一阵头疼。

皇帝弗拉梅尔尚为凛冬王子时便以自负倨傲出名，毕竟他也有与这种自傲相称的才能。其对法术的灵活领会和奋勇攀登巅峰的野心，令其年纪轻轻便突破神性位阶的门槛，还逐渐领会突破第二位阶的诀窍。

也正是这样的天赋异禀和野心，让他被帝国圣徒会看中并吸收。

某种程度上，他的侄女白雪性情与他确有些相似，但在自负、野心和天赋等方面的程度上，又在这位后辈之上。

他的坚持看起来毫无道理，但接触过圣徒会的枢机卿大概能想到理由。

如今的皇帝弗拉梅尔早已确信是圣徒会的一员，又是第二位阶的强者，其权势地位在圣徒会中，已然出于仅次于第一圣徒的第二梯队之列，与他相当的是代圣人统管教会的第二圣徒，和代表皇室利益统管军界的第三圣徒。

但以皇帝弗拉梅尔的性情，自然不会只愿止步于此。枢机卿十分相信

他期待着有朝一日令自己，在晋升法师第一位阶的“万象”后，在地位上超越二人，甚至于取代第一圣徒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帝国之首。

如今第二圣徒已死，他的同位竞争对手就只有第三圣徒了。

而和同样做过皇帝，有着正统皇室血统，又为帝国打下无数的第三圣徒相比，他无论是功绩和对帝国的贡献都所欠缺，终归是一个资历尚浅的外人。

而这场和死亡国度的战争，对于皇帝弗拉梅尔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赢得个人的重大功绩列入史册，弥补和第三圣徒差距的机会。

如今他已成功率领军队远征死亡国度获得可观的战果，只可惜在死亡国度置换港口的战略下没能做到攻克死亡国度的首都。

如果他能一举除掉阴影迷宫之主夜魇，那他的功绩，自然可以让他赢得在战后和第三圣徒在分配权力上平分秋色的资格。

野心可以赋予一个人冒险的动力，倘若没有为了达成目的冒生命危险的意志，这名皇帝不可能晋升得到第二位阶这样的高度。眼下他会愿意冒危险为自己麾下的军队换取战机，顺便钓出强敌作为挑战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陛下神勇，令人钦佩神往，只是……”枢机卿奉承着皇帝陛下，谨慎地挑选希望能说服对方的措辞，“只是，死亡国度的那些异端，可能使出一些卑鄙的手段，还是需要警惕的。陛下的安危攸关炎阳如今的存亡，虽然觉得可能性不高，但您若是有个意外，恐怕举国士气，才会收到毁灭性的打击。还请您……”

枢机卿的考量十分现实，法师和刺客，物质途径与虚无途径，“造物”的权柄和“虚无”的权柄，两个针锋相对的职阶，高阶法师的力量显然更适合在大规模的战场发挥作用，而刺客更擅长偷袭和单挑。

在海上法师的力量倒是相当实用，在这样的环境下正面对决，一个“天启”法师打一个“湮灭”刺客，地利还加上身边军队的掩护，诚然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但这毕竟是正面对决的前提。

身为刺客的夜魇不可能傻乎乎地站出来，刺客擅长的是暗中潜伏，然后发动致命一击。而不幸的是，这样行军的话皇帝在明她可在暗，这个条件无疑对夜魇更加有力。倘若夜魇突袭得手，以能力一击杀死皇帝，弗拉梅尔的法术再厉害也是毫无意义可言。

更不用说，以夜魇的身份地位，必然会携带冥王的附身灵。就他们掌握的情报，若是冥王附身第二位阶的躯体代打，发挥的力量可以说甚至能超越第二位阶。

以赋予死亡为专长的死灵术士，在特定条件下，杀人能力恐怕还更在刺客之上，而且也有应对这千军万马的能力，到时候有危险的恐怕就不仅仅是皇帝陛下了。

而在海上，以舰队的形式行军，能在近距离在皇帝周围的，最多也只有一个战舰单位的兵马，面对那种规格的敌人，这种程度的装备人数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这样一看，皇帝弗拉梅尔的胜算少之又少，出事的可能性反而高了。

“枢机卿阁下真的很关心我的安危啊。”弗拉梅尔突然来了一句。

“我皆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考量，还请陛下三思。”枢机卿以为皇帝开始认真考虑自己的提案，又深深低下头去。

“那么，你有为国捐躯的觉悟吗？或者说，愿意为了我命令去死吗？”皇帝突然没由来地冒出一句，然后又补充一句，“就像我的学徒那样。”

枢机卿猝不及防地抬起脸，错愕地看向皇帝。

这错愕的缘由有两点，突然被询问是否有视死如归的忠心固然令人惊讶，但皇帝突然在这里提及自己的学徒，也有一些突兀，这让枢机卿不禁开始揣摩对方的深意。

学徒……是指第八圣徒吗？

第八圣徒确实对皇帝忠诚至极，甚至为了掩护皇帝长子克劳狄的安全撤离冒生命危险拦截第二位阶的蛮族人首领。

不，严格来讲，弗拉梅尔皇帝为自己选拔的学徒，均可以称得上他的心腹，以他那崇高的地位和实力，要在帝国这么大的地方遴选出一批这样的“信徒”并不难。

皇帝只是瞥着他，一言不发，以枢机卿的位阶，是不可能读得出皇帝的想法的。

枢机卿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迅速镇定下来，准备做出得体的应答。

然而皇帝在这一刻却突然对此失去了兴趣，将目光移向战舰的方向。

“走吧，艾萨克。”皇帝随口呼唤作为副官的学徒，在对方的陪同下直接走向港口，留下一脸愕然的枢机卿立在原地。

65.帝国的决战准备

南风港，被重甲包裹的第三圣徒正站在城墙之上眺望远处。

“这里，就是冥王的下一个目标？”第六圣徒立在他身后问道。

“最有可能。”第三圣徒头也不转地回道，“已经没办法但从观测到的军队走势来预测那帮死灵术士了，但既然他们对港口如此执着，那自然不会放过南风港。”

“但就这么押注在这里……”第六圣徒似是还有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