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的一天早晨,上海松江火车站里,就多了一个拎着藤条皮箱的高个子男人,他在站台上等车,回到吴州家乡。
这个人,就是余振飞。
临近中午时分,吴州余府内。
邢太夫人、杨夫人等正在用膳,只听得门房兴冲冲地跑来了,大声通报道,
“太夫人、夫人,大少爷回家来了”,
只听得邢太夫人一愣,又再次询问道,
“你说是谁回家了?”
门房大声又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您的曾孙儿振飞少爷回家了”,
登时,邢太夫人眼角一酸,眼睛有些湿润了,这个曾孙儿,从离开家到广东参加国民革命后,就基本没有回过家乡,自己和他祖母一首念叨着,这个曾长孙怎么就不能回家看看啊?
特别是经历了那次被绑票事件后,邢太夫人己经把绝大多数的家族决策事项交给了杨夫人及余德大夫妇去处理了,自己呢,每日里与后辈儿享受着难得的天伦之乐,倒也其乐融融。
虽则记挂着振飞的安危冷暖,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好在这孙儿孙媳德大夫妇和曾孙媳曼祎,除了忙活家族事务,照看可爱的玄孙余元良之外,经常到膝前尽孝问候,也会把振飞曾孙的家书讲给自己和他祖母杨夫人听,倒了稍稍宽慰些那颗挂牵的心。
这会儿,听得振飞曾孙儿回家来了,邢太夫人一字一板地说道,
“走,咱们看看去”,
说罢,就要起身离座。
正在这时,余振飞大步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欲起身离座的邢太夫人和杨夫人,急忙跪倒在地,满是愧疚,满是心疼,说道,
“老祖母、祖母在上,振飞给您二老磕头了”,
邢太夫人揉了揉眼睛,确认是曾孙儿振飞在面前时,故作嗔怒道,
“才知道回家啊?”
“老祖母、祖母,振飞不孝,早应该回家来看看您二老”,余振飞跪着说道。
杨夫人见状,忙起身离座,上得前来,一把拉起了余振飞,笑道,
“振飞啊,你可不知道,你老祖母从你离开家后没多久,就开始念叨你,他老人家挂牵你哪”,
“孙儿知道老祖母、祖母挂牵振飞,振飞在外面,也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着您二老”,
邢太夫人见状,连忙说道,
“快过来,让老祖母看看你瘦了没有?”
余振飞眼睛湿润了,他早就在家书中得知了老祖母遭遇绑票一劫又获释放一事,但自己只能恨得咬碎钢牙,不能帮上分毫,心里愧疚得很。
见老祖母招呼自己,连忙来到邢太夫人跟前,轻声说道,
“老祖母,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嘛,倒是您,让您受苦了”,
邢太夫人心下明白,曾孙儿振飞所指的受苦是什么意思,当即笑呵呵地问道,
“我知足了,看着你更结实了,更老练了,我也高兴啊,我们余家后继有人啊”,
杨夫人见状,忙转移话题道,
“振飞啊,回家看过你爹娘和媳妇儿子没有啊?”
“回祖母,还没有,我看望了您二老后,再回去”,
这当儿,邢太夫人发话了,
“去吧,我和你祖母看到你,我们就放心了,一会儿,就早些回家去看看你爹娘和媳妇儿子,晚上啊,招呼大家伙都到我这儿来吃饭,我和你祖母还要听听你在外面干的那些争光的事儿啊”,
虽则早就听曼祎曾孙媳说过振飞曾孙在外面所干的大事情,但老人家也知道,这些事情啊,应该是曾孙儿自己讲出来,会更详细和精彩呢。
杨夫人连忙劝道,
“振飞啊,就听你老祖母的安排,晚上过来吃饭,顺便给我们讲讲你干的正经事儿,让我们也跟跟形势,一饱耳福啊”,
余振飞知道,老祖母、祖母有午饭后午休的习惯,见二老如此安排,便朗声说道,
“振飞谨遵老祖母、祖母之命”,
说罢,就退了出来。
不多会儿,就回到了爹娘的房间里,一进屋子,就见到娘和媳妇、儿子坐在桌子前吃饭,饭桌上早摆出了一副碗筷。
余振飞知道,爹爹余德大因为生意上的缘故,中午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少,那一副碗筷应该是给自己预备的。
原来,余振飞回家的消息早就传遍了余府上下,母亲何夫人、媳妇曼祎和儿子元良也从门房那里得到了消息。
曼祎知道,夫君振飞回家后,首先是要到老祖母和祖母处去请安问候的,门房也是前脚报告了邢太夫人和杨夫人,后脚就赶到德大家里报告了何夫人和曼祎娘俩。
这才有了余振飞进得门来,就看见饭桌上多了一双碗筷的安排。
只见这余振飞进到门里,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说道,
“母亲在上,不孝孩儿振飞回家来了”,
还没等到何夫人发话,只听得儿子元良问道,
“奶奶,这个人怎么一进门就给您磕头啊?”
何夫人先是狠狠地瞪了振飞一眼
,跟没事人似的,转过身来,对着孙儿元良笑道,
“我的小祖宗,这个人与咱家不相干,他要磕头我也拦不住啊”,
听罢奶奶的话,元良呼地一下,从规规矩矩坐着的饭凳上蹦了下来,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替奶奶和娘把他赶走就是了”,
余振飞转头看时,只见这小元良怒目圆睁,望向自己,正攥紧了小拳头,做出一副要赶走自己的架势来。
这时,只听媳妇曼祎嗔道,
“娘,振飞不在家里时,您和爹爹天天念叨他,他回来了您又要逗他了?”
“哼,他就顾不上这个家了,把抚育元良的担子都扔给了你,你不怨他、不怪他,还替他说情?为娘这是替你讨回公道呢”,
一席话,一时间说得曼祎心里热乎乎的。
说句公道话,自振飞离开这个家后,自己的担子是重了许多,除了接过了振飞原来辅助公公余德大经营家族生意的担子后,还因为在吴州中学里与艾燕妮等一起从事党的宣传发动工作,继续从事在农村开展识字班和妇女解放运动外,随着儿子元良一天天的长大,自己肩上的教子责任愈加重了起来。
每当这个时候,王曼祎都十分思念丈夫余振飞,要是丈夫在身边,自己的压力会减轻许多……
所幸,公公余德大和婆婆何玉珮都很体谅自己,嘘寒问暖,想方设法减轻自己的负担,还尽可能把一些繁琐重复的事务分派出去,从这点上,曼祎一首都记在心里,也更加努力地协助公婆、照顾儿子。
对于儿子元良刚才的举动,曼祎强忍住自己没有笑。
要知道,夫君振飞自从到广东参加革命,离家也有西年多了,那时元良还刚刚出生没多久,儿子对父亲的认知是很陌生的,他有此反应倒也非常正常。
眼见着这祖孙二人“惩罚”着振飞,曼祎心里禁不住甜如蜜糖一般,有公婆疼,有儿子护着,这以后,哼,这个振飞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想到这里,曼祎连忙给夫君来解围,对着婆婆何夫人说道,
“娘,您就别惩罚他了,让他一首跪着也不好吧?”
何夫人假作发怒的样子,对着余振飞说道,
“赶快滚起来给我吃饭,回头好好补偿一下曼祎娘俩儿”,
余振飞眼睛有些湿润,见有台阶可下,忙爬起身来,对着母亲、媳妇和儿子答道,
“哎”,连忙来到饭桌前坐下来吃饭。
这时,曼祎才注意到,儿子元良还在攥着小拳头呢,连忙对着儿子说道,
“元良,这就是你爹啊,他离开家出去干大事去了”,
其实,在小元良的心目中,爹爹余振飞是个大英雄,虽然余振飞离家走时元良还刚出生不久,爹的样子是模糊的,但爹爹的情况早就由娘当成睡前故事讲过无数遍了,还真把小元良给听出点门道来了。
当听说眼前这个人就是爹时,小元良有些疑惑起来。
只见小元良满腹狐疑地又反复打量了几次余振飞,然后,转过头来,对着王曼祎,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元良的举动,倒把何夫人给惊倒了,她连忙和蔼地问道,
“元良,你觉得他不像你爹吗?”
是的,在小元良的心中,爹是个大英雄,是个三头六臂的金刚葫芦娃,越看越没有看出来,眼前这个人有这个特征啊?
曼祎见状,连忙对着余振飞,假装嗔怒道,
“你看看你,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连儿子都不认你这个爹了,还不快抱抱儿子”,
余振飞一见媳妇给自己说道,也回过神来,伸手一举,两只大手就把元良举到了半空中,又放了下来。
也许是父子有太长的时间没有肢体接触,如今久违重逢了,也许是父子的气息本来就近,也许是这大手一举,小元良感受到了娘口中的爹的英武威猛,突然之间,元良一下子就扑到余振飞的怀里,大声叫道,
“爹,你怎么也不回来看我们啊?”
余振飞、王曼祎又惊又喜,是啊,儿子是两人的爱情结晶,小元良是心脉通达爹娘的,才会认爹的。
一旁,何夫人看着是又欣喜又有些心酸……
就这样,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