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六年冬,湖南省会长沙。
莫名的是,这个冬天出奇地冷。
就连那银练般妖娆的湘江,都露出了些怕冷的神色,江面上零星地结了一层薄冰,太阳一照,颇有些晃眼呢。
这条穿城而过的湘江,已说不清养育了多少代沿线一千六百里的华夏子孙呢。
湘江,发源于有着“楚尾粤头”之称,地处湘南边陲、南岭山脉的小城蓝山,穿永州,过衡阳,经株洲,历湘潭,进长沙,入岳阳,时而浩浩荡荡,时而曲折蜿蜒,就这样一直流淌着欢腾着,扑进了八百里洞庭的浩瀚怀抱之中。
那湘江江心的橘子洲,早就因浮袅袅凌波上而成绝景,有诗为证:
获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
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
水为乡,篷作合,鱼羹稻饭常餐。
酒盈杯,书盈架,名利不将心挂。
更有词曰:
湘江北去,
橘子洲头。
看万山红遍,
层林尽染;
漫江碧透,
百舸争流。
鹰击长空,
鱼翔浅底,
万类霜天竞自由。
这个时候,一个身穿灰色长呢大衣,肩搭黑白相间细格围巾,头戴皂青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腋下夹着一把洋伞,脚上穿着一双铮亮皮鞋,手提公文包的人,正沿着江边岸线,不紧不慢地漫步走了过来。
直到近了,才看清,这个人,就是余振飞。
原来,党组织这次秘密调余振飞入湘担任省军委委员,要领导组织新的暴动。
余振飞正缓步前行,不经意间,听得旁边有人搭话,
“先生,这边风景独好,我闲着也是闲着,刚好顺便做个向导?”,
“价钿几何?”,余振飞似乎来了兴致。
“先生是从上海来唔?”,那个人试探地问道。
“不,我从宁波来”,余振飞眼角一挑,道。
那个人低声道,“同志,请随我来”。
余振飞拿眼角一瞥,就看到旁边早有两辆黄包车等在那里。
余振飞与那个人各自登上一辆黄包车,只听刚才那个人对着车夫喊道,
“伙计,去陈家围子”,
随着车夫一声“好嘞”,车子跑起来了。
余振飞抬眼望向马路两边,只见街面墙上,密密匝匝地贴满了悬赏捉拿共党要犯和暴动分子的告示,还有判决死刑的布告。
黄包车突然顿了一顿,原来车子已来到了一处拐弯的路口,只听车夫突然惊叫一声,“哎呀,我的妈呀”,险些车把脱了手,把客人掀翻在地上。
余振飞一看,也禁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路口的墙上,正挂着一颗披头散发血淋淋的人头。
车夫稍稍缓过神来,车子又在飞奔起来了。
不多时,车子进入了两边店铺林立的闹市区,车夫一边摇着铃铛,催促着行人让道,一边脚下加了把劲,车子左弯右拐飞跑着。
急促的警笛刺耳般响起,三辆黑森森的囚车呼啸而过,行人纷纷避让,唯恐沾了晦气一般。
虽是短暂一瞬间,余振飞还是看清了,
三辆囚车上,各五花大绑着一个囚犯,只见囚犯脖子上插着一块用红油漆潦草几个大字的木牌子,囚犯单薄的衣服上是一道道猩红的血痕,看来已经受了残酷的折磨,囚犯四周,是荷枪实弹的黑皮军警,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
不多一会儿,只听得车夫喊道,
“先生,您到了”,说罢,车夫缓步停住了车子。
余振飞这才看到,自己已到了一处白墙灰瓦、山墙高翘的民居前。
早有一位白发苍苍的大娘迎上来,问道,
“细伢子,你的客人到了?”
“娭毑,这是我的客人于先生,刚从上海来,是来看妹佗的”,那个人说道。
说着话,大娘把两个人引到了房内,转身出去了。
关上房门后,那个人说道,
“于祖民同志,可把你给盼来了,我是陈复”。
“陈复同志”,余振飞紧紧地握住陈复的手说。
原来这就是省军委秘书陈复,余振飞正想着如何开口呢,只听陈复开口了,
“于祖民同志,因为是刚刚接到上级党组织的指示,说要派你来开展工作,临时给你找了这么个房子,不知道合不合适?”
余振飞听陈复一说,略微打量了一下,看到房子陈设虽然简陋,倒也干净,连连说道,
“陈复同志,辛苦你了”。
接着,余振飞就与陈复低声商量了一下。
两人商定,考虑到这个地方稍显偏僻,不容易引人注意,就把这个房子作为省军委的临时机关。
为有利于尽快开始工作,两人同吃同住在这间房子里,也便
于相互照应,互相支持。
公开活动时,两人以“妻兄”和“妹夫”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