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宛挺直了背,一脸坚毅道:“当初建西风楼的第一笔钱,便是奴变卖宋王所给的首饰礼赠所得,周转不灵时,奴亦经常问阿爹要钱要物,但无不从;宋王出京后,亦嘱咐岐王殿下照看奴;他心思直来直去,见奴无甚所缺,便给西风楼修了一条大道——这些,便是圣上所说的干系!“
她再拜,抬头一字一顿道:”至于圣上说的居心,便是爹爹对阿宛的宠溺之心,岐王殿下对侄女的照拂之心!“
李隆基站直了身,睥睨着脚下的跪着的这个女子。
而阿宛,亦毫不畏惧地迎向他的目缓缓道:”圣上……刚才您说这里只有叔侄,没有君臣……但在奴看来,圣上的心中只有君臣,没有家人!“
“你!“李隆基勃然大怒,双目圆瞪直视着阿宛。
”何止没有家人!连你心中的君臣,也不过是以百姓为刍狗!“
裴迪再也忍不住,一声断喝怒起,竟霍然起身,拔出了寒光闪闪的赤霞剑,直直指向了李隆基,那闪着雪光的剑尖离他喉咙,只有一寸!
这一下变故,惊得阿宛与李隆基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李隆基暗暗后悔,这个人,竟是自己做主放进来的!自己只当了五年的太平天子,就快要忘记这长安城中时时都是虎踞龙蟠,危机四伏!
他一时动也不敢动,只睁大了眼睛,声音发颤道:“你……好大的胆子!”
阿宛脸色煞白,压低了声喝道:“裴迪!你疯了吗?”
裴迪却如同一只要与人一决生死的小兽一样亮出了獠牙,浑身紧绷,眼神凶狠:“我没疯!我在这里忍了半日,原以为他真是一个爱民惜命的好皇帝,没想到!!”说到这里,他力贯剑尖,剑锋一闪,又离着李隆基的喉咙近了半寸。
他狠狠盯着李隆基的脸,似乎想要用自己的目光将他钉出两个洞:“没想到!你还是那个多疑猜忌的狗皇帝!你不相信父女有真情,更不相信君臣有忠义!所有人在你眼里,都不过是棋子!我阿娘,阿爹,都是被你逼死的!“
李隆基倒是沉着,最初那一下的慌乱之后,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日,突然冷笑道:“原来是你!你倒是比你爹,多了几分胆子!“
裴迪不听则已,一听他提到了裴将军,更是状似疯魔,眼睛红得要滴出了血,骂道:“狗皇帝!我爹我娘若不是对你,对大唐如此忠贞不二,怎会落得这样下场!“
他的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哭腔。
阿宛这一刻却是神智清明。
此时此刻,若这一剑下去,不光是她,怕是整个西风楼都要为裴迪陪葬!
她忙抓住裴迪的衣角,哀求道:“裴迪!不可!万万不可!你说过的……你要好好活下去!”
裴迪想到阿爹留给他的遗言,拿着剑手微微颤抖,赤霞剑竟发出一阵阵龙吟之声,仿佛是裴将军在呼喊,在呼应。
此时,李隆基却是不慌不忙,闭上眼睛道:“为君者,所谋为大,尔等霄小只顾眼前得失,不筹百年之计,真是夏虫不可语冰!”
裴迪被他眼中的鄙夷激怒,恨道:“诡辩!什么百年之计,竟要除尽忠良!“
李隆基似是毫不在意离他只有半寸的剑尖,从容对着裴迪道:“世家门阀之制盛,寒门贤者不得高位,百姓难分其利,军令调动难以彻行,凡此种种,皆为乱世之源!你们裴家世代据西北,北人只知裴家军而不知李唐!若不除之,终成一害!”
此中深意,竟是如此!裴迪一时愣住,无法分辩。
李隆基见他分了神,便抬肘想要格开裴迪的剑锋,裴迪手上反应极快,竟顺势用剑贴着他胳膊上滑再反手一挑,剑花一闪,剑尖仍是稳稳对准他的喉咙,半点不让!
裴迪眉头一挑,气势肃杀,语气冷沉:“好!就算我爹自己选了这条路!但我娘呢?她又与你的百年大计有何妨?竟也要她死?”
阿宛此时亦想起无辜的柳夫人,拉着裴迪衣角的手竟也不自觉松了下来。
李隆基恼羞成怒,神情间隐隐显出慑人的恨意,叫人看着胆寒:“朕扪心自问,大唐几经磨难,唯有我的气度魄力,才能一扫朝堂颓丧之气,开中兴之盛世。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就便是忠义!没有为什么!”
“你!”裴迪不由手上送上几分力,竟将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流下!这由热转凉的寒意,终于让李隆基脸上浮出了一丝丝恐惧。
此时的阿宛,却想到那日王维带着她在长安街头上的所见所闻。
不论是集贤书院也好,还是那对分到了田地的老夫妇也好,这便是开元盛世的一个缩影——而这个开元盛世,正是由剑下的这个人带来的。若他罹难,难得平静的大明宫怕又是不断的风起云涌。当年的神龙政变,只一枚小小的韦后令牌,就可以让万里之外的克孜尔山谷变成血海!
这样无谓的悲剧,绝对不能再上演!
阿宛垂下眼帘思忖一会,又缓缓睁眼看着李隆基,轻声道:“圣上,您端坐在冰冷的御座之上太久了…
…是有很多百姓因为您的盛世享了太平,可也有很多人为了您的盛世成了牺牲品………柳夫人为您的大计而死,虽在你眼中如蝼蚁,但于裴迪,于我,都是至亲……听爹爹说您也曾幼时痛失至亲……推已及人,您若能为柳夫人与裴将军之死正名,厚礼合葬,我与裴迪,将奉您为明君,绝无二心!”
阿宛在说这番话之时,裴迪眼神中的疯狂亦慢慢消散,终于变回了沉黑如深潭的平静眼眸,对着阿宛轻轻点了点头。
李隆基还剩最后的傲气,淡然问道:“若不然呢?“
裴迪手腕轻旋,剑气如电,快疾如风,又在刚才的血痕下用力划了一道,眼神中满是戾气:“不然……就是同归于尽!你我死后,管他乱世涛天!”
李隆基此时终于相信了他的恨意与杀意,目光闪烁,轻道:“好!我答应你!柳夫人一事……确是我的私心……一个对妹妹宠溺无度之人的私心…… “他缓缓将头转向阿宛,转向裴迪,眼中有哀恸惊异,却无一丝畏惧:” 若说推己及人……大哥他因着对阿宛你的宠溺之心,不惜欺君罔上,难道……你觉得他也有错吗?“
阿宛一时语塞。与他一起同居冷宫,幼时痛失娘亲抱头痛哭在一起的胞妹,怕是他李隆基心中为数不多的皇家亲情。
此时此刻,屋中这三人之间的恨意与杀意都慢慢消弥,变成无可奈何的嗟叹。
“咣当”一声,裴迪竟扔掉了手中的赤霞剑,双眼通红地看着李隆基:“……我阿娘阿爹已逝世,我杀了你他们也不会活过来……但我如果杀了你,就会死更多的人…”
那迫在他脖颈间的冰凉剑锋终于消失,李隆基终于大口喘着气,向后退了一步。
裴迪被他眼中的鄙夷激怒,恨道:“诡辩!什么百年之计,竟要除尽忠良!“
李隆基似是毫不在意离他只有半寸的剑尖,从容对着裴迪道:“世家门阀之制盛,寒门贤者不得高位,百姓难分其利,军令调动难以彻行,凡此种种,皆为乱世之源!你们裴家世代据西北,北人只知裴家军而不知李唐!若不除之,终成一害!”
此中深意,竟是如此!裴迪一时愣住,无法分辩。
李隆基见他分了神,便抬肘想要格开裴迪的剑锋,裴迪手上反应极快,竟顺势用剑贴着他胳膊上滑再反手一挑,剑花一闪,剑尖仍是稳稳对准他的喉咙,半点不让!
裴迪眉头一挑,气势肃杀,语气冷沉:“好!就算我爹自己选了这条路!但我娘呢?她又与你的百年大计有何妨?竟也要她死?”
阿宛此时亦想起无辜的柳夫人,拉着裴迪衣角的手竟也不自觉松了下来。
李隆基恼羞成怒,神情间隐隐显出慑人的恨意,叫人看着胆寒:“朕扪心自问,大唐几经磨难,唯有我的气度魄力,才能一扫朝堂颓丧之气,开中兴之盛世。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就便是忠义!没有为什么!”
“你!”裴迪不由手上送上几分力,竟将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来,温热的鲜血瞬间流下!这由热转凉的寒意,终于让李隆基脸上浮出了一丝丝恐惧。
此时的阿宛,却想到那日王维带着她在长安街头上的所见所闻。
不论是集贤书院也好,还是那对分到了田地的老夫妇也好,这便是开元盛世的一个缩影——而这个开元盛世,正是由剑下的这个人带来的。若他罹难,难得平静的大明宫怕又是不断的风起云涌。当年的神龙政变,只一枚小小的韦后令牌,就可以让万里之外的克孜尔山谷变成血海!
这样无谓的悲剧,绝对不能再上演!
阿宛垂下眼帘思忖一会,又缓缓睁眼看着李隆基,轻声道:“圣上,您端坐在冰冷的御座之上太久了……是有很多百姓因为您的盛世享了太平,可也有很多人为了您的盛世成了牺牲品………柳夫人为您的大计而死,虽在你眼中如蝼蚁,但于裴迪,于我,都是至亲……听爹爹说您也曾幼时痛失至亲……推已及人,您若能为柳夫人与裴将军之死正名,厚礼合葬,我与裴迪,将奉您为明君,绝无二心!”
阿宛在说这番话之时,裴迪眼神中的疯狂亦慢慢消散,终于变回了沉黑如深潭的平静眼眸,对着阿宛轻轻点了点头。
李隆基还剩最后的傲气,淡然问道:“若不然呢?“
裴迪手腕轻旋,剑气如电,快疾如风,又在刚才的血痕下用力划了一道,眼神中满是戾气:“不然……就是同归于尽!你我死后,管他乱世涛天!”
李隆基此时终于相信了他的恨意与杀意,目光闪烁,轻道:“好!我答应你!柳夫人一事……确是我的私心……一个对妹妹宠溺无度之人的私心…… “他缓缓将头转向阿宛,转向裴迪,眼中有哀恸惊异,却无一丝畏惧:” 若说推己及人……大哥他因着对阿宛你的宠溺之心,不惜欺君罔上,难道……你觉得他也有错吗?“
阿宛一时语塞。与他一起同居冷宫,幼时痛失娘亲抱头痛哭在一起的胞妹,怕是他李隆基心中为数不多的皇家亲情。
此时此刻,屋中这三人之间的恨意与杀意都慢慢消弥,变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