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马车,寒云提着医用小木箱,里面有消毒、缝合和止痛药品。宝琳四人赶紧迎上来。
“呵呵,多日不见,未曾想到云兄干起了郎中的行当。”
多次与寒云接触后,三人对寒云也算熟悉,知他没有那些文臣的酸儒,什么话都能说,况且三人还有小公爷的身份,如此并无不敬。
寒云答曰:“军中男儿为国流血流汗,一点微末技能可助,岂能因官而藏之?”
苏烈听到此话,肃然起敬,一名文官能如此说,着实让他小有感动。
苏烈少年起随父征讨贼寇,安定乡里,后又投奔窦建德、刘黑闼领导的河北义军,屡建战功。
刘黑闼兵败后,回归乡里,直到李世民登基才加入了匡道府,做了一名府兵小头目。
在家乡的日子里,他可是见多了地方官吏,少有尊武之人,倒是多附庸于世家、权贵之人。
没想到到了云阳还能遇见一位与众不同的七品县令。
想到这里,苏烈担心起兵卒的伤势,皱了皱眉头。凭他多年打仗的经验,兵卒极有可能会被截肢,尚不定能保住性命。
“走吧,带我去看看伤兵。”
寒云见四人围着他发呆一般,催促一句,他还想早点弄完回去,手里一大堆事等着处理。
“云兄不去见见校尉?”处默有点好奇,随口问道。
“她的伤口不是已经处理好了吗?刚见她还好好的,你们去一个叫她来。”
苏烈没有三人那种奇怪的想法,让开了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前方带路。
这边宝琳挠了挠脑袋,嘀嘀咕咕去往军务大帐。
进得大帐察觉出校尉有点坐立不安,报了寒云来营后,他惊讶发现,校尉不经意整理了一下她的衣物,似乎很关心自己的仪态,在过去那是完全没有的事。
寒云在军帐中见到兵卒,躺在木床上呻吟,听得出他在尽力压制自己的声音。
受伤不可耻,可耻是受伤后忍不住疼痛,大喊大叫,甚至有伤兵受不了伤口腐烂带来的有痛有痒的折磨,选择自戕。
想想在没有麻醉剂的古代,稍大一点的伤口,就算愈合也能痛上三天三夜。
人体在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脆弱。
解下小腿上的绑带,一片乌黑色,掉下一大坨碾碎的草药,绿色和乌黑色混杂,所幸止住了流血。
伤口在小腿内侧,长约三寸,入肉半寸,未伤主血脉,没有缝合而皮肉翻转。
寒云看的出来,取下绑带的时候,伤兵明显有不自觉的抽动,却硬生生忍住了撕开绑带的疼痛。
“是个汉子。”寒云暗自赞叹。随后问了身后的四人一句:“你们这是敷了什么药物吗?”
苏烈答曰:“军中常用的紫珠叶。”
寒云大致知道这种草药,也是后世常用的止血草。
《本草拾遗》记载:“解诸毒物,痈疽,喉痹,毒肿,下痿,蛇虺虫螫,狂犬毒,并煮汁服;亦煮汁洗疮肿,除血长肤。”
“何时所伤?”
“昨日酉时。”
寒云一算,那就是昨日下午五点至七点,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伤人的兵刃拿我看看。”寒云又想到了破伤风,这种伤口几率很高。
“这……”苏烈为难了,校尉刚下了命令,不得在云阳令一丈之内出现兵器,否则军棍十下。
寒云哪能想到这些,心中好奇,咋啦,看看兵刃都不行吗?
忽闻身后传来一声:“云阳令稍等,我去拿来。”
正是刚赶来的李青云,听到寒云要看兵刃,就知道定和当初看她兵刃一样,判断是否有锈迹。
四人面面相觑,这不刚定下的军规吗?校尉就带头违反。
宝琳隐约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万一……他想到一种可能。
片刻后,李青云拿来伤人兵刃,一把步战刀,寒云更像说他是廉价版的横刀。
刀口粘少许血渍,锈迹清晰可见。
兵器铁制,又置于野外,极易生锈。看来这些兵卒没有经常除锈的习惯。
“蒙上兵卒的双眼,你们出去吧,我来处理伤口。”
寒云暂时还不想让这个兵卒到处去乱说,毕竟他的药箱里有冷藏盒,玻璃、针筒、缝合器这些后世的玩意儿。
“县公,你尽管弄,我不怕,不用蒙我的双眼,这条腿,你随便砍。”兵卒的话说得非常肯定,毫无畏惧。
兵卒也是老兵,见过这种伤口,一旦红肿发脓,只有砍腿,三成的成活机会,还是值得一赌,否则伤口溃烂,流脓不止的时候,小命也就交代了。
李青云看着红肿发脓,伤口外翻,心中也是一紧,猛然醒悟,当初寒云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
寒云故作玄虚,摇了摇头,用略带严厉的语气说道:“此乃我寒家不传之秘学,我是怕你等学去。我这样说你们可明白?”
既然寒云都如此说,苏烈几人还能不懂。
处默上前用布条蒙住了兵卒的双眼。几人转身退出。
“我……”李青云本想说,你不是答应教我吗?转念一想,毕竟是寒家秘学,只能转身。
“校尉,你留下,我需要一个帮手。”
寒云很好奇,这虎妞咋一下好说话了,换做以往怕要跳起来指责他出尔反尔了。
“你不是说是寒家秘学吗?”
“你帮还是不帮,不帮我换人了。”寒云着急啊,又没有太多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说这些东西暂时少人知道的好。
他还没将这些东西嫁接到甄权和孙思邈身上,毕竟为所未闻的治疗手段出自他这个纨绔子弟之手太过于违和。
李青云心中一喜,不是因为寒云实现了他的承诺,而是不介意她看见寒家秘学。
上次给她处理伤口估计就是用到这种秘学,但是明面上她应该是睡着了才对。不,她醒着,但是不敢睁眼。
想到这里心中一股羞愤交织的情绪升起,混蛋寒云,那天被你看了个精光。
“县公,你动手吧。”
兵卒的声音有点颤抖,怎么和见过的不一样,嘴里没有塞上布团,也没有绑住他的人和腿,身边就一把步战刀,难不成直接用这把刀砍。
想到这里,兵卒的头上冒出了虚汗,双拳握得紧紧,牙齿咬得梆硬,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心里压力。
脑海里就想着未过门的婆姨,想着还未碰过的大屁股和浑身的肉感。
“别紧张,放松点,一点小痛。”寒云从木箱拿出口罩和手套,自己戴上一个,另一个给了李青云。
“让他们送一盆滚水、一盆清水。”
送来滚水和清水,寒云用纱布仔细清理伤口周围,最后碘伏反复擦拭,确认伤口里面没有任何杂物。
李青云才知道,那晚闻到的酒味原来是这个,误解他饮酒助乐,哎!
“看清楚,第一步是处理伤口,若是未伤及血脉,先从外围清洗,确保伤口内没有杂物,特别是铁锈,万万不可留于伤口之内。”
又停顿一下,说道:“若是战时,尽量用滚水浸泡干净的白布,至少一盏茶时间。”
李青云突然问道:“若是伤及血脉呢?”
寒云一愣,心想若是伤及大动脉,别说这里了,就算是千年后,不立即手术缝合血管,也是神仙难救。
“无能为力。”寒云耸了耸肩膀表示遗憾,他不是神,不是什么伤都能救。
随后又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如伤及血脉,出血不多,可以试试用布条绑住这里。”
寒云指了指兵卒的大腿位置,“初期用力捆绑,阻止血液而下,其后每隔半刻钟放开一次,一次三十息,周而复始,直到可见血液凝固于伤口。”
李青云在脑中默默记下。
伤口处理完,寒云准备缝合,先要打上一针局部麻醉,拿出小针筒。
李青云不知针筒何物,但见针头,心中一紧,难道就是这玩意儿刺进自己身体。
她还记得不是太疼,就是有点突然。
两人对话之间,兵卒有点懵,没等来一刀,先热乎乎,而后凉悠悠,感觉到触及伤口的痛感,能忍。
一番处理后,李青云睁大了双眼,见寒云拿出缝合器,让她拉着伤口,就见他一压,咔嚓、咔嚓,伤口就缝合上,本来翻开的皮肉,神奇合在了一起。
随后一顿包扎,弄出一个和她手掌差不多模样的包扎。
“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我要要让他脱衣物。”
寒云不说还好,李青云此刻压根没想此事,听他一说又想起被韦弦脱得精光,最后就算穿上了,也露出了半胸和肩膀,而这个家伙就在一旁看着。
寒云估摸着古人可能比较避讳打屁股,最终选择肩部注射破伤风疫苗。
“不用,这里是军营。”李青云语气非常肯定,而后感觉寒云会不会误会,又补了一句:“军营里不分男女。战场厮杀哪管男女。”
“好吧。”这点寒云能理解,千年后便是如此,军营无雌雄,战场无男女。
“露出左肩部即可。”寒云说道。
兵卒愣住了,当真要在校尉面前脱衣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