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踏入浴室,往内一瞥,王书娃的妻子挺立在沐浴喷头下,已然没了动静。
滚烫的热水不知已冲刷她多久,竟将她的秀发都烫得脱落,此刻在浴室的地面上铺洒了一层乌黑。
离尸体不远的浴缸中,躺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尸体半浮于水面之上,双眼圆睁,眼角溢出的血迹几乎染红了半个浴缸,显然是被人活生生溺毙的。
看完,我立刻合上了浴室的大门,然后将瘫坐在地上的王书娃拽进了屋内。
三眼门的弟子们早已踪影全无,空荡荡的屋子里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估计在我离开后不久,三眼门的人便遭遇了别人的算计,不知被带到了何处。
我把近乎昏厥的王书娃扔到炕上,自己则在桌边落座,轻轻敲击桌面:“是不是该现身相见了?”
话音刚落,王书娃便从炕上直起身来,眼神冷冽地看向我:“我出来了,你打算怎样?”
我紧紧盯着他,语气坚决:“你先说,三眼门那些人在哪。”
王书娃冷笑着回应:“我要寻得龙心。你把人带过去,我i自然放人。给你们三天时间,大年三十之前,若是找不到龙心,三眼门的所有人都得死。”
我不禁微微皱眉:“倘若我们找到了,你却反悔,我又该找谁讨说法?”
“你可以……”王书娃话未说完,我突然从张晨心腰间抽出一把老旧的单发火铳,指向王书娃,脸色同样冷峻道:“你别太过分,逼急了我,一铳结果了王书娃,大家就都别想得到好处。”
寻找龙心的关键线索必然与王书娃有关,他若死了,一切线索都将中断,无人找到龙心所在。
王书娃的眼神骤然冰冷:“你敢……”
“别问我敢不敢。”我冷冷打断他,“你在王家藏匿多日,应该清楚我是谁。卷山龙的名号,你应该早有耳闻。”
我一边说着,一边压低了火铳的扳机,王书娃的气势随之减弱:“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沉声说道:“寻找龙心并非一蹴而就之事。我找对一步,你就放一个人质。到龙心处交最后一个人。”
王书娃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行,但如果你们走错一步,或者六个小时内没有走出下一步,我也要杀掉一个人。你有胆量接受吗?”
“没问题!”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你得先放一个人回来。”
张晨心这时慌了神:“陈满,这样的赌注不能打啊!万一我们走错了路呢?”
我挥手让张晨心冷静下来:“你觉得是尽量救回更多的人好,还是全部都无法救回更好?”
王书娃带着一丝笑意,眼中却透着寒意:“后生可畏!好吧,那我就先放一个人回去。你们去后院菜窖找人,那儿关着一个人。”
我看着王书娃,追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不想透露一下自己的真实身份吗?至少让我知道,我面对的是哪位高人?”
王书娃笑答:“英雄不提当年勇,更何况,我离世多年,世人记得李宝山,却早已忘了我。不说也罢!你们爱怎么称呼我都随你们。”
王书娃言毕仰面倒在炕上,艳玲上前探手在他颈下试了试脉搏:“他还活着,刚才附在他身上的东西已经走了。刚才那个,会不会就是当年揭穿李宝山寻找活龙心的那个先生?”
“有可能!”我站起身来说道,“老刘,你负责唤醒他,他清醒过来可能会情绪失控,看好他,别让他做出傻事。艳玲,过来帮我处理一下尸体。”
张晨心:“还是我来吧!我有经验。”
“有艳玲就行了!你去菜窖救人。”我伸手拉过艳玲,将她带出了房间。
张晨心被我气得连连跺脚,而我却拉着艳玲疾步离开了现场,直奔浴室。没过多久,屋内便传出了王书娃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待我把所有事情妥善处理完毕,王书娃也哭得差不多了,这时,张晨心带着从菜窖中拽出来的陶富贵已在屋里等候。
我缓步走到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的王书娃面前:“你家房屋后面是不是有个坟地?”
王书娃引领我们来到他家后院,指着一处地方说:“对,就在屋后。”
我走过去,用脚轻轻拨动了一下坟前的土地:“你知道这两座坟墓的主人是谁吗?”
“不知道。”王书娃摇摇头,又补充道:“听村里人说过,说是我的曾祖父。”
我又追问:“你给这两座坟上过纸钱吗?”
王书娃答道:“逢年过节的时候,我烧过纸钱,但很随意,从未正式烧过纸。”
我点头表示理解,然后从王书娃家院子里拿起一根铁锹柄和一把铁锤,用刀削尖锹柄后将其插在坟头上,再抡起铁锤狠劲钉入坟中。当我抽出锹柄时,上面已粘了不少棺木碎屑。
我捻起一点木屑闻了闻:“这不是李宝山的坟。根据棺木年代和其中只有男性没有女性的情况判断,这座坟里埋的应当是李宝山的后代子孙,而非他本人。”
张晨心疑惑道:“你得到的消息不是说李宝山就葬在他家后院吗?”
“你大概只学过风水,没
深入研究过盗墓术吧。我刚才所用的是盗墓手法中的‘钉棺验木’。”我解释完,接着说:“按照老田提供的线索,李宝山本应与妻子合葬。如果坟中只有男性,则说明这坟里埋的是他的儿孙,而不是他本人。”
“这下可怎么办?”张晨心顿时慌了神,第一条线索就断了,接下来要如何去寻找目标?
陶富贵则撇嘴反驳:“胡扯!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文棺材木判断男女。”
张晨心一时也犯难起来,看样子她也觉有些不靠谱。
我退后一步,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既然你不信,可以挖开验证一下。”
陶富贵脸色一沉:“你自己的事,要我来挖坟?”
我看着陶富贵似笑非笑地说:“这么说,你是不相信我喽?”
“不信又能怎样?”陶富贵因为之前被打掉几颗牙齿的事一直怀恨在心,逮住机会自然要给我找点茬。“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想动手?我看卷山龙也就这点能耐了。”
我看向张晨心:“你呢?信不信我?”
张晨心轻咬嘴唇,犹豫地道:“我……其实我也觉得……我很想相信你。”
“这就对了!”我对张晨心竖起了大拇指:“如果你不信我,那我们之间的交易就此结束。老刘,艳玲,我们走。”
我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开,张晨心愣住了,立刻追上来:“陈满,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
我再次看向张晨心:“只是忘了规矩是吧?”
张晨心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片刻才问陶富贵:“他说的是什么规矩?”
陶富贵面色阴沉地回答:“按规矩,如果雇主对阴阳师产生怀疑,阴阳师完全有权终止合作,不再为雇主做事。”
我盯着张晨心说:“你自己不信我,怪不得我。记住,如果有下次,你拿什么也无法再雇我回来。”
“陈满,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张晨心气得直跺脚,“陈满,你别走,等一下。”
张晨心快步跟上,急切地说:“陈满,你到底要怎样?我只是……”
我正色面对张晨心:“你要记住,规矩不可破。”
“记住,若还有下次,任你用何物也难以再请我出手。”
我将那枚决定命运的买命钱紧紧握在手中,向前迈了几步,这时张晨心突然开口:“我怎么觉得,你故意误导陈家获取信物。”
被她当面戳破,我不免有些难堪,立刻转向陶富贵质问道:“你不是质疑坟中只有男性遗骸吗?那你现在就去挖开验证!”
陶富贵看到张晨心动用了珍贵的吞天买命钱,心中早已积压着怒火,被我这么一激,更是火冒三丈:“我现在就去挖开看看。如果你错了,那东西就还给师妹。”
我冷哼一声,上了王书娃家的房顶,目光投向远方的山坡,默不作声。
满腔愤慨的陶富贵,没过多久便掘开一座坟墓,然而当他面对棺材里的景象时,整个人愣在那里,虽然棺中的尸骨已经枯朽,但他身上却穿着一件男式的寿衣。
张晨心抬头看向屋顶上的我,而我面色平静地回应道:“那边还有一座坟茔,你们要不要继续挖掘确认一下?”
“我就不信邪!”陶富贵坐在坟坑里,近乎疯狂地抓起铁锹冲向另一座坟墓,“别拦我,今天我一定要揭穿他的谎言。”
“陶富贵,你冷静点!”张晨心试图阻止陶富贵,却被他一把推开:“别管我,我今天非要让他丢脸不可。”
陶富贵连续几铲下去后,口中忽然喷出一口鲜血,在雪地上洒下一片刺目的红斑。
“富贵!”张晨心将陶富贵扶起来时,只见他脸色苍白如纸,虚弱无力地指着我说:“师妹,千万……别相信他。他会害死你,甚至会毁了我们三眼门。”
我从房顶上跃下,走向陶富贵,他指向地上血迹,声音微弱:“我刚刚强行施展了血卦,算出陈满心机深重。你绝对不能信任他!”
我摇摇头,冷冷地说:“没想到三眼门竟如此不堪,为了占卜一次,不惜损耗十年寿命,不去关心同门生死安危,反而来窥探我心机深浅。这样的勇猛之士,实属罕见。”
“你……噗!”陶富贵在羞愧和愤怒中再次喷出血来,就此气绝身亡。
“陈满!”张晨心站直身体指责道:“他已经身受重伤,为何你还要刺激他?”
我淡淡回答:“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罢了。如果连这个简单的事实都不能接受,我们之间无法进行合作。”
“我不需要与你合作。”张晨心终于按捺不住:“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走!”我挥手带着艳玲和老刘迅速离开,只留下张晨心和那具尸体在皑皑白雪中。
离去时,我能感觉到张晨心一直抬首望天,我知道,她并非做作姿态,而是竭力忍住即将滑落的眼泪。
待我们的脚步声消失在雪地里,张晨心才拭去泪水,从背包中取出罗盘,效仿我先前的做法跃上屋顶。
我之前登上屋顶是为了锁定李宝山的墓地位置。通常情况下,位于阳宅附近的祖坟,会与宅子错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