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全宝等人闻言看向鬼瞳,鬼瞳点了点头低声道,
“有一伙人靠了过来,距离不到里许,看不真切,这些人也算小心,罩住不死风灯,只余下面透光,但是光亮照着水面上,这才被我看到。”
夏夜里的池沼想要依赖听觉实在不可取,这些虫鸣蛙噪连绵起来不亚于嘈杂的街市,优先的还是视觉,其次便是嗅觉,幸亏这边有鬼瞳,否则一里地外水波荡漾的反光,谁能分辨是灯火还是月色。
此时已经是丑正,正是鸡鸣未至月影微沉之时,这等才逢七杀的厮杀场,无论谁来接近,都必须全力戒备,所谓敌友难辨也是图个侥幸,行走在外,宁可相信十人九敌,也莫以为十人九友。
他们九人所处地方已经是此地最为易守难攻所在,这也是蛇继先智略所在,如此人生地不熟之地,仓促遇袭还能在昏黑中寻得这处地方反杀贼人,已经是做到了一个武人的极致,因此他们九人也立足此地,三人一组,摆了个福禄寿三星阵。
此地乃是池沼中的草甸,芦苇荡下都是软泥,便是顽石也难得,因此便把贼人尸首搬来作障物,将蛇继先的遗体放在后面,用他战友尸身掩住了,然后才守备在阵位上,等着对方现身。
对面也不是泛泛之辈,走走停停,悉悉索索的声音渐渐逼近,通过声音范围以及交错间隔推断,他们正面两百步范围,对方至少分了前后两行缓缓推进,人数不少于二十人。若是白日,便是这等数量的贼人,他们也就杀过去了,只是此时眼力不济,弓箭只怕十步之外便没了准头,他们乃是背水一战,腾挪之地狭窄,引对方过来近战才是良策。
对面又前行了一阵,正面也越来越窄,到了百余步,便停了下来,似乎对面也很犹豫,仔细倾听似乎那边有几个在嘀咕,然后便看到三四个人骂骂咧咧的率先而行,看来是派出尖兵来探查。
“不是禁军!”
他们九人按着战力与默契分成三星,仝维、仝商、鬼瞳于禄星位,也就是文昌宫,三人中武力最强的鬼瞳作六阳禄神在前,仝商乃天聋来押阵,仝维作地哑为杀手。
智全宝拉着两个小子处在后阵作寿星位,智全宝为仙翁独当一面,十一郎与六郎乃是白鹤童子与鹿鸣童子为他掠阵,只看智全宝已经拿着弹弓严阵以待,只是这位寿星送给敌人的不是仙桃,而是让他们能骨断筋弛的石弹。
风鸣、宗淑、柳瑒处则是化身赐福天官,宗淑处于紫薇位,不只福星阵以他为中心,便是整个三星阵也以他为核心,原因便是蛇继先遗留的机密只有他知晓,也只能他知晓,便是留到最后也应该是他。至于风鸣、柳瑒则为左辅右弼,既是先锋也是护卫。
风鸣判断对方不是禁军,便是因为若是禁军必然派遣精锐重甲为尖兵,其余的都是找些没跟脚的来做送死鬼,这个判断喜忧参半,至少对方也并非精锐之辈,但也大概率说明是敌非友。
看来鏖战不可避免了。
“蛇继先,果然名不虚传,三眼灵耀不只是海上虓将,沾着水的地方都是魁楚,本来安排这么多弟兄伺候,万没想到只跑回来了这么几个。可惜这里是片绝地,何不出来寻个痛快,否则免不了吃苦!”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看来当时伏击蛇继先对方也是分了数路,这一路虽然得手,但是近战中却被反杀,高手尽绝,几个喽啰却跑了出去,才引了大队人马过来。
这些人绝非私怨,乃是衔命来此埋伏,原因之一便是他们已经仔细查看了贼人的脚掌小腿,竟无一个是吃水上饭的。蛇继先虽然是横山戎出身,但是一直是统率水军,便是有恩怨也是四海之上,哪里是这些是山北猎户出身的贼人呢,这些人来此分明有些欲盖弥彰。
看来被派来当尖兵的就是那几个逃回去的,幸亏这几个胆子薄,否则只需当时再坚持一刻,蛇继先就没有留下遗言的机会了。
这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往这边摸过来,却踌躇不前。
忽然,来自鬼瞳的预警,风鸣、智全宝两个善射的也仔细分辨,原来这几个正摆弄些泥罐,其中一个等不及的拔出了火折子,就是这点火光,几人也大觉不妙,
“是火油罐!”
话音未落,几人便张弓搭箭,智全宝的石弹率先打了出去,十余步内弹弓是又快又准,而弓箭快在稳准。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准头,只管劈头盖脸的打过去,先阻止贼人使用火攻再说。
也亏得这几人本来胆子就小,又是从偷袭者变为了被偷袭一方,立刻便是打懵了,而其同党也被这突然打击搞得不明所以,更何况此处距离他们且远,也无法用弓箭支援。这几个贼人越是胆小,越是挤作一团,慌忙之间不知打碎了多少火油罐,却有那打懵的还是照章办事,点燃了引火之物,却被智全宝一弹打在左眼上,痛的这厮便拿着火把乱抡起来,这倒是帮着旁边的点燃了火油罐,只是先打碎了罐子,才引着了火油。
即刻先是两人,然后又是几个都是成了人形火炬,惨叫着在地上扑腾,还有些残留理智的发疯似的跑过来,想要一头扎进水里,却也被一一射倒,这些人虽然倒毙却也算为同伙帮了忙,黑暗中的火光分外耀眼,让宗淑他们暴露无遗。
这时候
,那边贼头也才反应过来,
“这是蛇继先的接头人,莫要走脱了他们!”
在这厮调度下,贼人排成迭阵只管放箭来射,果然是猎户出身,这些箭是又快又准,其中也夹杂着重箭,索性不多,否则便是拿尸身当做挡箭牌也是抵挡不住。
万幸智全宝既是猎户出身还是捕快底子,早早拿贼人尸首做了屏障,而这些贼人因为才死了不久,正是尸体僵硬如铁的时候,这里还是缓坡,风鸣也巧妙将屏障放置高点,而他们都能缩身在反斜面处躲避箭矢。
这也暴露了贼人的箭术不足,因为这些人乃是猎户出身,因此习惯于近处快速直射却不擅长于抛射,便是风鸣他们这些部属,若是碰上教阅厢军也是聊胜于无,概因军人甚少考虑射箭的准头,多是考虑怎么射的既快还齐整,更远还遵令,因此抛射才是首务,因为抛射别说躲在山坡反斜面,便是城墙女墙后也难说安全。
也正因为贼人这处短板,伏击时才能让蛇继先躲过箭雨实现反杀。
射了三四息,贼人也晓得效果几乎没有,便开始逐步靠近意图近战,如此更是暴露贼人劣势,除了几个前排还拈弓搭箭往前走,后面的射手已经无法给予掩护了。
于是这边几人纷纷反击,闪转腾挪不知高出贼人多少层次,目标便是这些前排的射手,来回几个回合,贼人才走了十余步,前排已经没有弓手了。
但是贼人并非无能之辈,否则以蛇继先步战本领也是拼了个同归于尽,只看这些近战贼人已经聚成楔子一般,打头的也是简单披挂,但是要害处都是缀了铁甲,头上还罩了个铁斗,也不抬头,操着一柄铁斧来做陷阵之士,后面三五个也差不多打扮,只是没有这厮壮硕,兵刃多用朴刀。
虽然距离十余步,可即便是风鸣这般的神射手也极难将这等锐士一箭放倒,而他们携带的重箭不多,更无透甲锥箭,因此也不再浪费气力,也准备近战。
只是想到蛇继先也是与这等战士熬尽心力,如何不让人生起绝望之感,便是智全宝、风鸣、宗淑也觉得冷汗直沁,握着兵刃的手掌都觉得滑腻。
一力破十会,这是江湖上的说法,一甲敌百利才是军中的常理,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实际战例中,数百重甲士破敌上万的并非罕见,大綦便是因此许多战绩才成为实际上的天下霸主,大綦太宗还是瀛王时,以三千玄甲骑兵破敌十万,更是将同时代的帝王将相都掩盖在其光芒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而此时,他们九人中哪怕只有一人披甲,也必是全胜的结果。
大意了!
箭矢用尽也不能阻挡贼人的前进,三星阵也转动起来,只是未料及贼人有披甲猛士,三星阵的力量乃是均匀配置,如此便少了能阻挡敌人的铁壁,鬼瞳虽然武艺出众,毕竟是伤势初愈,擅长的投掷短矛也弃之不用,便是唯恐牵扯伤口反而务实,仝维、仝商兄弟虽然也用投矛,却技艺疏浅许多,才掷倒二人,那伙壮汉已经扑了过来,风鸣三人则是转过来接住他们的战位,三人都用起了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且长兵器用巧都在腰身步法,不似短兵器真要使起来反而要闪转腾挪,这狭窄地方可就施展不开了。
三人闲时都是在一起习武,莫看柳瑒也在精研隐仙派入定修行,只要是俗务不缠身,几人都是早则荒鸡晚在平旦都起来一起操练,因此此时配合起来也是彼此呼应、不露破绽。风鸣乃是用枪的高手,一杆八尺亮银长枪抖楞开来寻常人根本近前不得,便是这披甲莽汉因为被仝维他们停滞了冲锋之力,也失去了最大的威力。
这些披甲汉子只要停了下来,第一要务便是用长兵器限制其在冲锋起来,因此风鸣长枪直往他们下盘去,这里不仅没有披甲,还能打乱敌人进攻节奏,果然即便没有被刺中,对方也有些慌乱,而柳瑒则弃了长枪,抄起风鸣的宝刀玄螣刃来,贴着施展地滚功夫,刀刀都是朝着贼人脚踝去,而宗淑则把三尖两刃的棹刀挥舞起来取敌中路。
这棹刀虽然不及大綦陌刀般称为神兵利器,但也是上等的利器,只是大肇棹刀更似长枪换了长剑做头,轻便有余,威力尚有不足,同等兵刃大綦陌刀、大晟长槊都在其上,而大肇棹刀更是似枪非枪、似刀非刀,于轻兵近战中更显威力。
果然三人配合还是极具威力,这壮汉躲避银枪封喉,就躲不开宝刀削足,左右腾挪又摆脱不得棹刀在腰际左右横劈,一两息便是非死即伤,可是这伙贼人绝非乌合之众,这几个倒下瞬间,三人还不等喘息,便从对面利矢迎面而来。
饶是风鸣长锋荡起枪花来挡,三郎还是肩头中箭,幸得柳瑒身形较低,既躲过了弓箭,又趁势一把将三郎拽倒掩在自己身下,而风鸣不退反进,迎着弓箭手扑了过去。
也是风鸣虽然下山不久却是个善学且刚直之人,他若是稍微迟疑,只怕第二轮弓箭也就过来了,就是这么率直前进,反而打乱了弓箭手的节奏。若是拼胆色,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如风鸣一人,眼看风鸣如天神般端枪近身,这几个早没了方寸,跑不及的都被风鸣刺倒。
然而孤身突入,贼人可还有两翼来包夹,这下子风鸣也陷入苦战,忽然身后一声狮子吼,原来是智全宝看见宗淑倒地已经是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