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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荣成帝视线又投向堂下跪着的虞兰川,只见他脊背挺直,面上神情坦然,似乎并不知错的样子。

思及他为陈让掩饰的原因竟是想知晓青州一案的经过,荣成帝面上顿时又浮现怒容:“虞兰川,朕如此信任于你,你就是如此回报朕的?”

虞兰川并不辩驳,只俯身下拜,声音平静:“微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荣成帝见状,心下更是愤怒,他站起身一拂袖:“既如此还等什么,拖出去斩了吧!”

柳青河面上浮起些微笑意,他转身便走进文官队列之中。

身后的百官噤若寒蝉。

虞兰川挺直了脊背等着前来拿人的守卫,似乎并不觉荣成帝此刑罚过重。

明砚舟猝然抬眸,他此刻再也无法忍耐,但脚步刚一动,便听见一道声音响起:“不可,陛下!”

眉眼中染上些诧异,明砚舟抬眼望过去。

只见赵裕出了列,他朝荣成帝拱手一礼,随后站起身看向虞兰川:“陛下稍安勿躁,虞兰川既自呈了罪责,那我都察院监便要审,待这一应流程走完方能判刑。且张覃一案尚未明朗,如今不若将虞兰川一案交与微臣一道查,想来或能事半功倍!”

荣成帝神情难看。

虞兰川似乎未曾想到赵裕会替他说话,他微垂着眼并不开口。

赵裕见荣成帝也不应声,又继续道:“陛下明察,罪臣张覃如今日日在都察院监中高声怒骂,无论微臣如何审问他都不愿开口,且他本是朝中重臣,犯的又是大不敬之罪,微臣也实在为难……”

他声音越说越低,眉眼中染上些尴尬之色:“如今从虞兰川处倒是寻到了些突破口。”

荣成帝周身怒气渐渐平息,他冷眼看着虞兰川:“便照赵爱卿的意思办,虞兰川的罪责一旦查实,立即报与朕知晓,绝不得轻饶!”

“微臣遵旨。”赵裕再拜领了圣意。

荣成帝拂袖转身,看见陈让瑟缩在一旁,抬脚便踢,不过他病了数日,力道到底是小了许多。

陈让胸前衣襟上顿时浮现一个不甚清晰的脚印,但他已十年未曾在人前如此丢脸,一时面色分外苍白。

明黄的龙袍扫过他的指尖,荣成帝看都未曾看他,快步从他身旁越过了去。

早朝已散。

陈让仍保持着跪伏的姿势,直到古齐月走近,他视线中出现一道暗红色的袍角。

里头黑色的鞋履未曾沾染半点灰,陈让挺直了身体,面上笑意极冷:“古大人如今可得偿所愿了?”

“这话是如何说的?”古齐月挑了挑眉:“贿赂是你收的,罪责是虞兰川揭发的,与我何干?”

“如今咱家既倒,你心中便无半点欢愉吗?”

“无。”古齐月勾起笑:“我从未将你视为对手,怎会因你荣辱得失而高兴失望?”

陈让面上浮起些怒容,他艰难地站起身,声音恶劣:“伴君如伴虎,咱家的今日未必就不是您的明日!”

“我与你不同,我从不期待明日,是以也从不失望。”

陈让眼中神情探究,但古齐月已移开了眼,只笑着道:“陈大人,请吧。东厂中倒是有空着的牢房,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你去。”

……

而虞兰川已被殿前司的守卫押送回都察院监。

头上官帽已夺,但他并不觉难堪。

这处昏暗的甬道走过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以犯人的身份踏入其中,心境倒是有些变化。

赵裕走在他身后,官差已被留在门口,见虞兰川一路沉默也是有些唏嘘:“虞大人,你向来谨慎,此次为何如此冒进?”

虞兰川闻言,倒是笑起来:“季寻兄,我今日为何如此,你当真不知吗?”

赵裕一愣,他神情疑惑:“我?我如何知晓?”

“可当日那句无心之言,你当真是无心的吗?”虞兰川停住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日这许多,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

“这是如何说的?”

“当日老明公在大殿之上那些言语,到底被你尽数记住。那样失望的言辞,可是令你日夜都不得安眠?”

赵裕喉间一哽,他一时未有动作,只有火把的光遥遥照来,将他的面庞切割。

半晌后他摇头一笑:“不仅是老师那些话,那些学子被释放之时的赤忱之言,更是令我羞愧。我早便读过横渠四句,但为官之时倒是尽数抛诸于脑后了。”

虞兰川见他承认也笑起来,眉心跳跃着愉悦之色:“你我同朝为官多年,竟是今日才相识。”

“这有何值得惋叹的?时日还长。但今日倒是不得不委屈你了。”

“本就是我自己做的抉择,谈何委屈。”虞兰川笑起来:“不过,可否将我关押在张覃对面的牢房之中?”

赵裕闻言倒是一愣,他神情之中颇有些无奈:“你若是关押在张覃对面,那定然是日日都被他唾骂,这又是何苦?”

“若我悄无声息地入

了都察院监,你何时才能拿到他的供词?”

赵裕想了又想,到底是应了下来。

张覃如今已瘦了许多,头发有些杂乱。他躺在稻草之上,视线紧盯着牢顶却并不开口。

耳畔突然响起脚步声,他也未曾在意,直到赵裕的声音响起:“既然两案合并一道查,那你便关押在此间牢房吧,本官提审也方便些。”

随后那道令他恨之入骨的声音传来:“多谢赵大人。”

张覃猝然回眸,见虞兰川被推搡至牢房之中,顿时笑起来:“本官可是老眼昏花了?这位瞧着怎么像我大胤朝三品大员虞兰川虞大人啊!”

虞兰川神情平静,只寻了个角落矮身坐下。

赵裕见他如此,倒是有些想笑。

张覃心中快慰,他站起身走到栅栏旁,扬声道:“怎么,虞大人揭发了本官,竟未获得重用吗,怎么如今也成了阶下囚?”

赵裕闻言倒是打起了圆场:“张大人,念在你二人也曾同朝为官的份儿上,今日便莫要逞口舌之快了吧。”

张覃看都未曾看他:“此事乃我与虞兰川的恩怨,不劳赵大人费心!”

赵裕摸了摸鼻子,又瞧了虞兰川一眼,见后者神情坦然,到底未曾开口,转身便顺着原路走了出去。

虞兰川鼻尖尽是桐油的味道,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听见张覃仍在奚落,便轻笑出声,他理了理身上未曾被夺了的官袍:“张大人可知我为何入了狱?”

张覃那些难听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他转眼瞧过去,只见虞兰川正定定看着自己。

他动了动嘴唇,心中不知为何倒是不安起来:“为何?”

“只因我在御前揭发您曾收受了仇观年一株价值连城的珊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