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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容昭看着他的神情,那些苦痛并未藏在他的眉宇之间。

而是藏在了他的心中。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砚舟只觉遍体生寒,似乎不知从哪来了股寒风,直吹进他的心底。

手中那盏茶已温,他沉声道:“后来呢,你又遭遇了什么?”

古齐月垂下眼,唇边笑意已凉:“后来啊,我还是想活着,想为叶家翻案。”

“但那个世道,便是活着都很辛苦。因容貌丑陋可怖,我便是顶替了祁墨的身份,也无人敢用我、赏我一口饭吃。”他眼中分明含着笑,可语气之中尽是苍凉之感:“但天无绝人之路,因着策论写得好,我便蒙着面为汴京城中纨绔子弟捉刀赚些银钱,如此倒也能糊口。”

古齐月轻笑出声,眼中自弃之意甚浓:“可那只能如蛆虫一般苟活。”

他骤然想起那些屈辱的日子,可出口之言仍是隐去了大雨中被奚落、痛打的自己,隐去了那些敲碎了他脊骨的侮辱之言,只概括道:“我开始想方设法接近那些朝臣,盼着以满腹才华换取赏识,可都失败了。”

容昭只觉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不去也下不来。

古齐月还在继续:“我原本以为容貌比之才华,根本就不值一提,可我漏算了人心。”

他不在意地一笑:“旁人只会落井下石,又怎会对你掏心掏肺?”

虞兰川听到此处已浑身颤抖,他艰难开口:“那你为何不来寻我?”

古齐月摩挲着虎口摇头一笑:“你那时刚中了进士,但因着与我父亲师生的情分,在朝中也举步维艰。我已无似锦前程,又怎敢拿你十年寒窗冒险?”

虞兰川呼吸一窒,他抬起眼:“功名怎抵得上你的命?”

“抵得上的。”古齐月冷静至极:“我没办法看着旁人前赴后继地为我牺牲,叶家的案本就应该由我来翻。纵使你与我父亲师生情深,我也不能以这些旧情相挟。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那些苦自该我来受!”

明砚舟静静听着,周身已冷,他放下茶盏,手指上还沾染着些许余温。

“我本已至绝路,或是上天察我叶家之冤,不愿让有功之人枉死,让我在末路之上遇见了一名游医。”古齐月声音不高:“他或是心怀不忍吧,竟千方百计想为我治伤。”

那些记忆大约不算黑暗,他眼中染上了几分笑意:“可我好不容易毁去的脸,又如何敢让它再暴露在众人眼中?”

容昭沉沉出了口气,她攥紧手指:“可你后来还是接受了。”

“是。”古齐月点了点头:“我的脸伤了之后,未曾及时用药而引发了溃烂,那游医曾言若我执意不医治,便无几日可活。可我大仇未报,怎么敢死?是以便接受了他为我治伤的提议。”

“那你为何会是如今的样子?”明砚舟眼中情绪深沉:“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替我改了容貌。”古齐月揉了揉额角,又垂下手:“他家中有门绝学,便是可为伤了面的人修整。我不知他是如何办到的,只记得他先以短刃将我面上腐肉与伤疤剜去,趁皮肉翻出之际,再用极细的线缝合。之后我便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虞兰川听着他受了如此多的苦,心中早已不忍,他垂下眼。

古齐月见他三人神情凝重,便笑起来:“你们不必为我难过,这些俱是我求仁得仁,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在群狼环伺之下改名换姓,为我叶家谋划?”

明砚舟站起身,将桌案上那支快燃尽的烛火灭了,又燃了支新烛,见光晕遥遥照来,他才转身:“叶期,从今往后,你再不会一人独行。”

明砚舟神情认真:“我们本就应该同行,不过阴差阳错了数载,如今重又相遇,如此便莫辜负命运。”

古齐月站起身,他走至明砚舟身前:“不逾兄长,叶家此案请让我一人来翻!”

他又转头看向容昭,面上神情温和:“朝朝此后还需你相护。”

容昭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兄长与我分别数年,在你印象中,我或还是那个整日向你要糖葫芦吃的小姑娘。”

古齐月紧抿着唇,他刚想说什么便被容昭抢白:“可兄长,我如今不仅有自保之力,还有几分谋略,比之谋士或要差一些,但我也要为你、为我叶家做些事!”

明砚舟闻言眼中泛起笑意,他温声道:“容昭说得是,况且你不是看过她亲手写的文书吗?”

“学子一案怎重得过青州一案?”

“有何不同?”明砚舟袖了手,转身走到圈椅旁坐下:“不论是那几名学子,还是老师与叶家,都是有冤之人。”

“冤情还分轻重吗?”

他一句话便将古齐月钉在了原地。

“莫要将她想成风一吹便零落成泥的花。”

不仅容昭,古齐月与虞兰川听得他此言,心中也有数分震动。

容昭见古齐月站在原地,头微微垂着,似乎是在思索,不由一笑。

她转身将书案之上已经写好的宣纸分给众

人:“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青州一案的全部线索,如今尚存疑的仅有三处。”

她一一道来:“一是十余年前淮县那位父母官,我们如今还不知他是谁,与张覃和刘敏又是何关系。”

“二是陈让撒了谎,青州一案他到底知道多少,我们尚未得知。”

“三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声音清冷:“便是张覃背后可还有人相助!”

虞兰川从她手中接过宣纸,闻言指尖一颤。

明砚舟察觉,他侧过身:“行直,你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虞兰川心下急跳,半晌后他抬起头:“前日赵裕曾找过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古齐月抿紧唇,面上尽是严肃之色。

“他说了什么?”明砚舟眉头紧皱。

“他说,‘张覃怕是凶多吉少’!”

明砚舟未曾开口,只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虞兰川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文书:“若我未曾猜错,他此言意在提醒我,有人要杀张覃!”

明砚舟脑海之中早已将前后都串联起来,他冷着声:“张覃若死在都察院监中,那一切线索便断了,我等再也无法知晓青州一案之后还有谁在推波助澜!”

“是以张覃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