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有余似在斟酌如何形容,他眉眼微拧,片刻后才抬起头:“他背负了很多,但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容昭神情柔和:“我信你口中所言为真。”
封有余本有些忐忑,听到此言才松了口气,他看向容昭:“二殿下如今因是瞧不见我的,有些话还须小娘子您替我转达。”
“你说。”
“若有可能,请二殿下助一助古大人,他心中太苦了。”封有余垂下眼:“那些隐秘的旧事似剜去了他的血肉,他如今仿若行尸。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与坚持!”
容昭心中有些震动。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古大人心中应是有个极深的遗憾,我虽不知那是什么,但每次出宫之时,他都会买一串糖葫芦,但他本人并不喜甜食。”
容昭猝然抬眼:“那他为何还要买糖葫芦?”
“不知,我为亡魂,有执念便受困于世间;他虽为人,但心中也有使他不得解脱的执念。那些糖葫芦或是慰藉、或是提醒。”封有余神情中落满不忍:“我虽力薄,但仍想让他高兴些。”
“这是你的执念吗?”
“或是吧。”封有余转头看向门外,那浓如墨的夜色仿佛能将人吞没。
容昭看着他青涩的面庞:“你说了如此多,为何不提杀害你的凶手是谁?你不想报仇吗?”
封有余笑起来,眼中萧瑟全然褪去:“想啊,但我也不想让自己成为另一个加在古大人身上的负累。一个人若是被仇恨填没,那也太可怜了。”
容昭看了他许久,随后转过身将他的话全部复述给明砚舟。
她眼底情绪莫名,很快被身旁之人察觉。
明砚舟眼中尽是了然:“你心中可是有疑?”
容昭神情认真,眼中又含着一丝疑惑与不安:“古齐月与我兄长有一样的小习惯,你说这会是巧合吗?”
明砚舟一时怔愣,片刻后才拧紧眉,叶期与古齐月的身影交迭在他眼前。
叶期明朗,古齐月阴暗;
叶期恣意,古齐月谨慎;
叶期赤忱,古齐月深不可测;
……
包括容貌,也是完全不相像的二人。
容昭见他面色如此,知晓自己此言过于惊世骇俗,她扯唇一笑:“应是我想多了,他们明明完全不一样。”
“可我相信你的直觉。”明砚舟望着她的发顶:“少时常听老师提起你兄妹二人感情甚好,你了解他远胜他人。”
容昭不防他说出这一番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明砚舟甚少见她如此,不由微微一笑:“我会寻个机会,替你试探于他。”
容昭眼神一亮:“你预备如何试探?”
“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改、性格可以改,但习惯很难。叶期的剑招受教于老师,而老师的习惯我再熟悉不过。”
封有余听到此刻,眼睛早已瞪圆,他心下一凛!
叶期是谁?
明砚舟老师的儿子,那便是……
他倏然间便闭紧了嘴,神情震惊。
容昭转头看向他,见他神色如此自然知道他已猜到几分,她莞尔一笑:“有余,你莫要跟着古齐月来回奔波了,这些时日便留在泰亲王府吧。”
“这…会不会太打搅了?”
容昭脸上笑意渐深:“不会,如今能瞧见你的人便只有我,你若有何心愿未了也可告知于我。”
封有余想到自己年幼的妹妹,眼神一黯,但他到底未曾开口。
第二日日头不好,太阳躲在云层之中,但风倒仍是暖和的。
明砚舟遣人前来,告知古齐月已将那宦官送至府中,如今已在刑房之中候审,请容昭一道去听。
容昭穿着一身烟青色锦袍,头上斜插着一支玉簪,气质清冷。
她跟着来人行至刑房,那宦官瑟瑟跪于房中,一张脸上冷汗涔涔。
明砚舟已然到了,身侧的圈椅空着,容昭自然地在他身侧落座。
刑房之中光线极暗,黄柏领着几名守卫侯立在一旁,神情严肃。
鼻尖隐有血腥气,容昭的眉眼几不可察地一皱。
明砚舟递给她一杯茶。
茶香扑鼻,馥郁芬芳,倒是将那血腥气尽数遮掩。
容昭捧着茶在手,却也不喝。
明砚舟这才看向那名宦官,缓缓开口:“你来之前,古大人可有交代?”
那人闻言顿时点头如捣蒜,他自然认得眼前之人是谁:“二殿下,小人名叫罗泉,曾跟着监军刘敏去往青州。您乃天潢贵胄,怕是不记得小人。”
明砚舟眉头一挑:“那日刘敏在兵器营要以军法罚我之时,你也在场,我对你倒是有几分印象。”
得此回答,罗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得敛下眉眼:“小人人微言轻,只能听命行事。若彼时有所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谈不上冒犯。”明砚舟眼神淡漠:“你也不必如此紧
张,刘敏重伤于我与你无关,我不会要你性命。”
罗泉闻言刚要松一口气便听见明砚舟继续道:“但若你今日口中有所隐瞒,或言有不实,那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自然不敢欺瞒!”罗泉俯身拜倒:“多谢二殿下不罪之恩。”
他说完抬起头,认真道:“刘敏多年前只是一个与我等一样的小宦官,因会些拳脚,行事又极为谨慎受到掌印吴景的器重。大军出征,陛下担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故欲遣吴景任监军,随大军一道去青州。”
罗泉陷在回忆中:“吴景顺势向陛下推荐了刘敏。陛下根本就不在意是谁前去,他只要去的那人听话、为他监视叶将军即可!”
容昭紧抿着唇,听着他将过往一一道来。
“大军开拔之前,吴景又调配了四名心腹与刘敏同行。”罗泉神情轻蔑:“吴景此举不过也是想让我等与刘敏分一分功劳,最后莫要让他一人功成回朝而已。”
明砚舟身侧小几上的茶水冒着袅袅热气,茶香扑鼻。
“到了青州之后,刘敏的能耐便显现了出来,他以监军的身份威逼,让我等仅行侍奉之事,根本无法插手军中事务。其余三人心中不满,只有小人听命于他,想来这也是小人能活下来的原因。”
明砚舟静静听着,并不回答。
罗泉嘲讽一笑:“可任凭吴景再如何防备,也不会想到刘敏早就与礼部一位侍郎勾结在一起!”
他口中所言确实礼部无疑!
容昭缓缓扣紧了袖中的手。
“打仗花费极大,朝中文臣主张求和,可叶将军不同意,他能打胜仗,陛下自然也就信重些。但满潮文臣总有人不愿见武将势大,那位侍郎便是其中之一!”
“刘敏与他二人达成一致,即是刘敏设法使青州战败,达成文臣求和的目的。待他回京,作为交换设法扶他上掌印之位,二人实是狼狈为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