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海忙赞同道:“柳相思虑周全,且二殿下重伤一事已过去十余年,还须细细审理才可知全貌。”
柳青河缓缓颔首,语气漫不经心:“如今刘敏已死,二殿下此言倒是死无对证。”
明砚舟轻笑出声:“柳相此言莫不是意指我以重伤,来攀咬一个死人?”
“本官自不是此意,二殿下莫要多想。”柳青河正色道:“不过我等也有顾虑,毕竟这多年前的旧案要查起来,确实费时费力。”
“查案是尔等朝臣之事,我自不便插手。”明砚舟冷眼看着他:“不过若有用得上我之处,还请开口。我如今赋闲,为自己做一做人证的功夫还是有的!”
有武将听清了他口中之言,忙出列道:“王爷,青州一案本就未曾发现二殿下与突厥有往来的罪证,他担此污名实在冤枉。且我大胤如今可用之武将甚少,与突厥交过手的更是一个也无。此案须尽快审理不能再拖延,之后定要为二殿下官复原职,让他领兵权震慑一方!”
明德闻言,眉眼舒展,他抬眼看向出声的武将,记得他仿佛名叫冯玉。
柳青河见明德如此神色,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佯作思索:“此事重大,还是须得问过陛下再行决定。”
冯玉冷哼一声:“若当日二殿下未曾受伤,叶宣死后,这兵权理应落入他手中。柳相此言倒像缓兵之计了!”
柳青河转身看向冯玉:“冯将军慎言,只不过兵权一事事关重大,我等无法抉择,须请陛下裁决!既已晚了十余年,那再晚几日又如何?”
冯玉面色难看至极,他到底是武将,嗓门甚响:“尔等文臣,无脊梁无风骨,突厥铁骑踏破居庸关仍极力求和,如今还因着私心阻止为二殿下正名,真乃小人!”
殿中回荡着他愤怒的言辞,不少文官早已脸色涨红。
户部尚书左景岳一直未曾开口,听着冯玉越骂越难听,这才扬声道:“冯将军,此乃大殿,非是你家后院,我等也非是你家中小厮婢女,任你喝骂!求和乃是最利于民生社稷之举,何来私心?”
“最利民生之举?你去瞧瞧北境五州的百姓如今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尔等在汴京倒是高枕无忧!”
冯玉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对面文臣的面上。
明德也不阻止,只冷眼瞧着。
左景岳一张老脸早就涨红:“可彼时叶宣通敌,便是再打下去可会有胜算?”
“胜算不胜算的,打过才能知道!”
左景岳只觉与他分辩甚是费劲,便转过身暗骂了一句:“莽夫!”
冯玉听清之后霎时便瞪圆了眼,他撸起袖子从队列中走出来,朝着这左景岳便是一拳:“有种大声点,躲着骂老夫算什么英雄好汉!”
左景岳本就是文臣,身手自然差些。他只觉面上钝痛,神情十分难堪。
冯玉还要再上前,几名文官眼疾手快忙将他拉住。他一时不得脱身,但口中依旧骂骂咧咧:“求和还有理了,罔顾百姓性命还有理了?”
明砚舟瞧见冯玉并未落在下风,不由微微一笑,也不出手拉架。
明德见朝堂之上乱做一团,立即扬声喝道:“住手,大殿之上动手成何体统!”
冯玉还未曾收劲,只将抱着他腰的几名文臣俱甩了出去。
明砚舟这才开口:“多谢冯将军仗义执言,我心中十分感激。”
冯玉脚下一顿,面上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摆了摆手:“二殿下言重,您乃是少年英雄,下官怎好当您这句谢!”
“当得的。”明砚舟微微一笑:“世人皆忘了我之功绩,只记着那些莫须有的污名。你今日字字句句,皆是在维护于我。”
冯玉一揖到底:“下官乃是武将,不懂文官那些拉帮结派、弄权之举。只知我等曾受过您的庇佑,不能因着您今日有难便对您侮辱痛骂!”
明砚舟还了一礼:“多谢。”
柳青河等人瞧着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面上神情精彩至极。
左景岳抖着手:“王爷,冯玉一言不合殴打同僚,此事如何算?”
明德“啧”了一声,他转眼便瞧见左景岳面上青紫明显,思忖了片刻道:“冯将军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就这样?”
有武将愤而开口:“左大人还要如何?罚俸半年不少了,足够付你药钱!”
左景岳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明德余光中瞧见只觉颇为好笑,他勾起一抹笑意瞧向明砚舟:“冯将军方才举止不妥,但这话中倒是有几分道理,本王如今做不得兵权的主,但你受伤一事既已有了几分眉目,待散了早朝便去请示父皇,请他为你做主。”
明砚舟神情坦然,他拱手应下:“多谢王爷。”
明德将他扶起,低声道:“莫要多礼,待父皇身子好些,本王再将兵权之事与他提上一提。”
他转身看向张覃,扬声道:“父皇如今病势未愈,便将张覃收押在都察院监之中,此案交由赵裕赵大人主审,之后再
行禀告吧。”
赵裕俯身应下,柳青河听清此言,只隐隐一笑。
本以为无人瞧见,却未曾想他面上神色俱是落入了虞兰川的眼中。
他拧紧了眉。
胥文英作为明砚舟重伤一案的人证,自然无有入狱的道理。
早朝散后,便由明砚舟领着往东华门走。
他如今才有了些脚踏实地的感觉。
明砚舟瞧见他的神情,莞尔一笑:“我不会要你性命,但大胤法度如何审判我不能插手,是以之后若有人审问于你,照实说便是了。”
胥文英点头如捣蒜:“多谢二殿下。”
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当年被刘敏的一点钱财蒙蔽,在青州以道家秘术伤他。
若非如此,青州或不会陷落,自己也不会去做坑蒙拐骗的道士。
但人生在世,怎可重来?
……
古齐月回到值房中,瞧见桌案上摆着一盏茶,他微微一笑。
封有余上值的日子,总是会先给自己沏一盏茶,随后再去御茶房中当差。
他年纪小,心思浅,只知道不可辜负有恩于他之人。
古齐月也有些渴了,他端起茶杯却未见热气,他察觉有异,抬手一触茶杯,只觉满手冰凉。
照封有余上值的时辰推算,如今这茶应是正好入口,何以如此寒凉?
古齐月眉心拧紧,他恍然想起封有余昨日也上值,那这杯茶莫非是他那时准备的?
那今日呢?
他放下茶盏,转身便出了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