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齐月在深宫之中,尚不知晓此事。
今日早朝仍是由延亲王明德代行天子之责。
恪亲王明历站在他下首,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德余光中瞧见这一幕,只隐隐一笑,随后又转头看向殿中。
张覃昨夜在青云楼的所作所为还未曾传进他耳中,见一品大员的队列中少了一人,他有些疑惑:“今日张大人怎未前来,可曾告假?”
陈让闻言,摇了摇头:“张大人一向勤勉,极少告假,今日或是因何事耽搁了吧。”
明德也未曾当回事,只摆了摆手:“遣个内侍去瞧上一瞧,别是病了。”
“是。”
明德转过身,瞧见虞兰川缓缓出了列。
他身着紫色官服,一张面上尽是坦然:“王爷有所不知,张大人如今收押在都察院监之中。”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明德乍然听闻,面上有片刻怔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张覃所犯何事?”
虞兰川拱手恭敬道:“回王爷,昨日张大人当着微臣的面,不仅妄议立储之事,还出言辱骂陛下,实乃大不敬之罪。彼时天色已晚,宫门已锁,微臣便将他暂时收押,容今日禀告之后,再行论罪!”
有朝臣神情激愤:
“绝无可能!”
“张大人怎会如此行事!”
……
堂下议论纷纷,陈让见状便一甩拂尘,高声道:“肃静!”
众人讪讪地闭了嘴,但神情不虞,看着虞兰川的眼神都快喷出火来,
虞兰川置若罔闻,他抬起眼:“启禀王爷,昨日乃是微臣生辰,因张大人此前在公务上多番相助,是以微臣便在青云楼中设宴款待于他,却未曾想席间张大人饮了几盏酒后,便口无遮拦,说出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孙如海听到此处,忙出列:“王爷,微臣认为仅凭虞大人一面之词,无法判断此事真假。不若将张大人带来殿中,让二人对峙?”
古齐月袖着手站在明德身后,此刻却并不开口。
柳青河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便也袖着手未曾贸然出声。
明德冷眼瞧着孙如海,终是道了句“准。”
都察院监离宫中尚有段距离,但朝臣们也无事可奏。
殿中偶有窃窃私语之声。
而泰亲王府中,黄柏与陵游押着胥文英上了马车,在府门前候着。
胥文英来京几日,瞧着反倒胖了些,他面上神情讪讪:“黄柏大人,今日要带小人去何处?”
黄柏看都未曾看他,只冷声道:“问这些做什么,到了不就知道了?”
胥文英点头如捣蒜:“是是,您说得对。”
未等多久,便瞧见明砚舟与容昭并肩而来。
明砚舟身着一袭湖蓝色锦袍,手中拎着无尘剑,神情坦然。
容昭送他至门口,朝他微微一笑:“我非是男子,此次无法与你一同进宫,亲眼瞧着张覃落马,我在府中等你归来。”
明砚舟转身看向她,眼中安抚之意甚浓:“昨夜你我商定的计划想来无甚错漏,放心吧。”
虽不能确信此行能否坐实张覃的罪责,但想来绝不至于毫无所获。
起码虞兰川的命定然能保住。
容昭点了点头:“抓住了张覃,我们便抓住了青州一案一半的真相,如此青州之雪或可见天。”
“会的。”明砚舟移开眼,眺望着将升的旭日:“那定然是指日可待。”
他又瞧向容昭:“等我回来。”
“好。”
容昭见他上了马,身上衣衫无一丝褶皱,瞧着像个闲暇时踏春去的郎君一般。
大殿之上,张覃很快便被带了上来。
他一夜都未曾睡好,如今瞧着极其疲惫,身上的衣衫也已凌乱,布满褶皱。
瞧着似乎老了十余岁。
虞兰川看着他,心中平静。
有与他交好的朝臣见他如此狼狈,怒喝出声:“张大人好歹是一品大员,何以受到如此对待?”
虞兰川转身,瞧清是一名柳党,他扯起笑反驳道:“这位大人慎言,张覃妄议立储之事、辱骂陛下,乃是罪臣。既是罪臣,那他从前的品阶又如何作数?难道我都察院审理案子,还须对品阶高的朝臣有所优待吗?”
“张大人的罪还未审,你虞大人便轻易为他定下了?”
“都察院审理的流程无须你提醒,我心中自然有数。”虞兰川声音温和,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且张大人此案,我乃是证人,又怎能不避嫌呢?此案还是交由赵裕赵大人主审为好。”
那位朝臣听他如此一说,一时有些怔愣。
赵裕神情一动,但见明德未曾开口便又敛下眉眼。
柳青河此刻才出声:“虞大人有所不知,张大人酒量一向不好,若他当时喝多了酒,那便是醉话。醉话又怎能当真?”
张覃听柳青河为自己分
辨,眼中悔意尤甚,他高声道:“王爷,微臣是被冤枉的!昨夜是虞大人先灌了微臣好些酒,随后又哄诱着微臣说得那些话!”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虞兰川定定地看着二人:“怎么这话到柳相和张大人这边,便行不通了?”
明德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不由扬声道:“莫要吵了!”
他看向虞兰川:“你来说说彼时的情景,张覃如何议论的立储之事,又是如何辱骂的陛下!”
虞兰川一揖到底:“回王爷,张覃彼时所说之言极为难听,微臣恐污您尊耳。”
“本王先恕你的罪便是!”
“多谢王爷!”虞兰川缓缓站直,紫色官袍下风骨隐隐:“张大人曾言及恪亲王求娶突厥公主一事,直言恪亲王今后有突厥为靠山,定能在立储一事上争得几分胜算……”
张覃倏然瞪大眼,他目眦欲裂:“你…你胡说!”
虞兰川淡淡瞥过去:“你不是如此说的吗?可我记得,这分明是你的原话啊!”
古齐月听着他颠倒黑白,眼中顿时泛起些笑意。
“你胡说!”张覃抖着手:“我何曾说过这话?”
虞兰川上前一步,神色颇为咄咄逼人:“那你是怎么说的,是说延亲王蠢笨,较恪亲王是既无眼界又无谋算?”
他故意反说了张覃的话,果见明德变了脸色。
虞兰川移开眼,继续道:“还是说陛下无视你的功绩,自私自利、心胸狭窄?”
张覃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放肆!”明德面色难看至极:“父皇也容得你辱骂?”
柳青河只知道张覃言语中对荣成帝有所不敬,又怎知他如此狂妄?
但他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王爷息怒,张覃不修口德是真。他近日被陛下罚了俸,心中有所怨言,又因着几分酒意作祟,并不是有意为之!”
虞兰川转过身,面上含笑:“柳相,若今日放过张大人,来日朝臣纷纷效仿,陛下又该如何?”
柳青河面上顿时如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