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抬眼瞧着房顶,神情戒备,剑已牢牢握在手中。
明砚舟走到后头,抬手推开窗户,只听闻有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可虞兰川所在雅间的窗户关得极为严实,仍是听不见丝毫声响。
屋顶上细微动静不断。
明砚舟沉下眉眼,换了只手提无尘,抬脚便踩上了窗檐,他察觉屋顶上的动静越来越近,终是勾唇一笑,脚下一用力,须臾之间便已站在屋顶。
脚下瓦片隐隐作响,衣袍被风扬起。
乍然远离了烛光,眼睛有片刻不适应,明砚舟眯了眯眼。
秦景云小心翼翼地走在古齐月身前,估摸着已经到了虞兰川雅间之上,刚想俯身揭开片瓦,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他心下一惊,手中剑已然出鞘,在夜色下泛起凛冽的寒芒。
古齐月闻得动静,方抬眼便瞧清了对面站着的故人,紧绷的情绪倏然松懈,他隐隐一笑却并未开口。
明砚舟渐渐适应了夜色,不远处二人的面容落入眼中,他拧紧了眉,但握剑的力道一松:“秦景云?”
秦景云面上尚有几分怔愣,片刻后缓过神他收剑入鞘,低声道:“二殿下,您怎会在此?”
明砚舟的视线越过他,看向他身后那人。若未曾记错,此人便是司礼监掌印,古齐月。
明砚舟敛下眉眼,稳着脚步朝二人走过去,鞋履轻踩在瓦片之上。
古齐月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近,自然也看清了他眼中的戒备。
二人隔着秦景云对视一刹,心思各异,终是古齐月先笑起来:“二殿下不必如此瞧我,我今夜也是受虞大人的邀请而来。”
明砚舟闻言,视线一转看向秦景云:“行直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事已至此,再瞒无用。
秦景云闭了闭眼,他矮身揭开一片瓦,虞兰川雅间之中燃着得烛火从中透出来,映亮了几人的眉眼。
虞兰川与张覃的对话清晰传来。
明砚舟看着虞兰川起身为张覃斟酒布菜,听着他笑着问道:“今日大人入宫可是为了恪亲王求娶完颜芷一事?”
张覃饮了盏酒,在烛火下看向虞兰川:“正是。”
他微微一笑:“这恪亲王不知是被什么蒙了心,竟宁愿休妻也要娶那完颜芷。”
“世间多的是肤浅之人,那完颜芷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虞兰川勾起笑意,似乎只是无心一句。
张覃将酒盏置于桌案之上,神情高深:“你只是说中了一半。”
“哦?”虞兰川动作一顿,他抬起眼:“竟不是吗?”
“自不是全貌。”张覃露出些不屑的笑意:“明历蠢笨,这些年无有进益。较明德而言,是既无眼界、又无谋算。”
虞兰川面上俱是思索之色。
“可他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然也知道在立储之事上,他胜算颇小。是以便想另辟蹊径,娶那完颜芷背靠突厥的助力成事。”
虞兰川心下一紧,他攥住手中的木箸,但片刻后又深觉遗憾,若古齐月在此,单凭张覃方才妄议立储一事,只要让此言原封不动地传到荣成帝耳中,怕是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
明砚舟听清二人对话的瞬间,便清楚了虞兰川的打算。
竟是想引张覃说些大不敬之言吗?
三人通过那狭小的缝隙,一瞬不瞬地盯着屋内的动静。
张覃未曾听见虞兰川的回答,不由疑惑地看向他:“可是我有何处说得不对?”
虞兰川恍然回神:“自然不是。下官只是在想,恪亲王因何觉得突厥会成为他的助力?”
“他前些日子与索绰罗衍走得颇近。”张覃冷哼了一声:“想来索绰罗衍也想完成完颜宗的命令,这才病急乱投医吧!”
虞兰川定定地瞧着张覃:“大人方才说完颜宗的命令?”
大胤朝臣怎会知晓突厥皇子所下之命令!
张覃察觉自己不慎说漏了嘴,忙补救道:“索绰罗衍是完颜宗的人,他离开突厥来我大胤之时,完颜宗定然对他有所要求。”
“大人所言极是。”虞兰川看似也不纠结于此,只朗声一笑。
张覃见他并未深想,这才松了口气,但他到底被自己一时的失言,惊得醒了几分酒。
张覃不再开口,只沉默地吃着菜。
虞兰川见他如此,心下焦急。
他微垂了眉眼,随后装作窘迫一般,从衣袖中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双手递过去:“大人,此是下官一点微末心意,请您收下。”
张覃一愣,随后连忙推拒,他神情隐隐有些难看:“行直此是何意?”
虞兰川闻言,瞧着颇有些尴尬:“大人莫要误会,下官并无事求您。”
他抬起眼:“您因着为仇观年等人求情一事,被陛下罚俸三年。下官知晓您如今定不缺这些银两,但仍是盼着您收下。”
张覃拧眉瞧着他,静待他的未尽之言。
虞兰川继续道:“您乃督察御史,又位列三公,一言一行俱被人瞧着。柳相又处处压您一头……”
他声音渐如蚊呐:“明明都是一品大员,您怎能因此失了气派?”
张覃听到此处,心下不虞倏然而逝,眼中难掩动容。虞兰川瞧他如此,便知晓他已然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虞兰川这才站起身,将荷包双手奉上:“下官出身寒微,家中无田无铺,这些余财也是攒了许久,还请大人万勿嫌弃。”
“怎会如此?”张覃喟叹一声:“那日大殿之上,你替我求情;今日又担心我缺了钱财,以经年积蓄相赠。此番情谊,已是千金难换。”
他看向花架,其上有一盆鸢尾开得正艳,张覃扯了抹冷笑:“而我认为的挚交好友,那日却未曾替我分辨半个字,真是令人失望!”
虞兰川似乎一愣,他摇了摇头:“彼时陛下正在气头之上,自然无人敢触其逆鳞。”
张覃闻言,面上神情不屑:“当今陛下自私自利、心胸狭窄,他认为你可用之时,你便是犯下滔天大祸又如何?可若你已无甚价值,他转眼便会将你弃若敝履,再也不瞧上一眼。”
“大人慎言!”
“你我二人之间,无甚不能说之事。”张覃喝了盏酒,面上已泛起薄怒:“他如今怕是将我从前的功绩,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房顶上的三人闻言,俱拧紧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