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老祖境界下跌一事,是慕书猜测居多,并无任何真凭实据,但慕书几乎确定此事八九不离十。否则她又怎敢轻易踏足大天境。但若话说回来,慕书却也知道,纵使是神算宗的算士,也有算不尽之事,猜想便终究只是猜想,她若猜错,此次进入大天境的风险与不定因素,会极大增加。
但为求道果,有一二风险,又能算得了什么?修士擅长的,便是险中求全。何止是他,慕棋入大天境前,实也做好葬身此地的打算。
慕书推演那神算宗算漏、或是故意不算的“一”,也可视为变数。慕书并不会策算一道,但对慕府历来诸多古事,了然于心,她坚信万事万物,皆可在最细微处,找到些许端倪。她单看着问心桥,推演不出那“一”所在,但若结合慕府不知多少年来,所涵盖的大事、小事,将所有端倪整合起来,再加以推导,与慕棋从旁辅助。
未必不可能发觉。慕书最擅长的,便是此道。此道不同策算,无任何依据,或者说,唯一的依据,便是慕书自己的主观臆断。若换作常人来,定会越想越偏,最后徒劳耗费了脑力,也无任何收获。但慕书偏偏就能臆断得极准。那摘树王叶子,去阴阳两山参透巨石迷林阵一事,也是她当凭自己判断,与慕府历史中种种端倪之处,自己研悟出来的办法。
李长笑夺了天地盘后,才知晓巨石迷林阵,既是天地盘的延伸,也是迷林幻阵,其中真藏有阴阳变化之理,却也正好对上了。但慕书事先并不知巨石迷林阵下,是镇运器天地盘。
这份聪慧,甚至已超脱“聪慧”二字,慕书眼睛攀上血丝,头顶冒出白烟,脸不知为何添了几分红晕。实非害羞,只是用脑过度,气血上涌罢了。她虽趴在原地未曾有半分动弹,但此时此刻,却无异于在大海中捞针。
慕书灵气涌上头脑,唤得一片清明,又继续苦苦思索。如此反复三日。慕琴已行至一千丈,因浓雾散去大半,从远处望向桥面,竟将她衬得那般孤单落寞,身影那般单薄。
步履蹒跚,胸前的衣裳已被染红,手中的拂尘,数缕银丝的末端,沾着点点干涩血迹。
……
慕书突然睁眼,心中已有猜想,她见问心长桥长万丈,下方河水湍急,她附耳在慕棋耳边低语。慕棋一会后,便开始布局。
慕书的办法却也简单,她猜想问心长桥长万余丈,实在太长太长,而问心桥材质特殊,在鼎盛之世,也是极罕见存在。
慕书又联想到,神算宗历来讲究“一物换取一物”,从不占人半分便宜,遵守“等价”二字。围困慕老祖,乃是神算宗主动而为之,却也该符合神算宗历来的行事准则。出手对付慕老祖的精力、财力,与因此而得到的益处相等。这是神算宗减少业力、灾厄的办法。因算士命薄,若以算天机而谋财,必然会早早夭折。故神算宗算士每次策算,均不为己谋福。
说起来,慕老祖一开始与神算宗并无仇怨。慕书又回顾当时实际,发现神算宗在围困慕府之前,偶然发了一笔横财,是真的“横财”,并非打家劫舍的横财,而是“天上掉馅饼”的横财。有一颗天上星辰,悬落在神算宗附近。
神算宗便是在那颗星辰中,挖掘出了颇多罕见材料。其上并无打造问心桥的材料。不过慕书断定,神算宗会出手围困慕老祖,动机定然与那笔“横财”相关。
神算宗不受人之恩惠,更不受天恩。既得了横财,便要为天下做事,将得来的横财散布出去。否则违背神算宗原则,算士算士…唯有一身轻轻,无财物伴生,无重宝压身,才可更准确的策算天机,又全身而退。好巧不巧,此时的慕老祖咄咄逼人,要强讨李寻道成圣大道。神算宗将李寻道示若应劫之人,于天下苍生有益,慕老祖此前窃人道果,虽为人所不耻,但神算宗懒得理会。可此事便万万不能坐视不理了。
于是便有设计困慕老祖这一出。
故围困慕老祖所付出的代价,应是与那颗星辰等价,但根据慕书估算,那颗星辰的价格,远远不如万丈问心桥贵重。
若以价格估算,那颗星辰,其内材质珍贵无比,却也只能换七千丈长的问心桥材质。
于是她便道:“这万丈问心桥,怕只有七千丈是实桥,三千丈是虚桥,但神算宗设计精妙,使得虚桥、实桥无缝相连,虚中含实,实中含虚,是为一体,也有问心之效,使得人分不清。”
“但总有几处,是无法彻底虚实融合的,四百丈处、七百丈处、一千三百丈处,便是纯粹的虚桥。”
但此刻慕琴已行一千多丈,只有余下最后一处虚桥并未走过。
慕书又道:“等师姐行至虚桥位置,你只需让她跃入水中,便可脱离问心桥,或是能直达对岸。”
眼见慕琴离那虚桥越来越近,二人这便行动,慕棋施展棋中天地,以传音秘术,将心中推测,传入慕琴耳中。
但问心桥中,宛若有某种特殊力量,将传音层层拦截,让二人不知慕琴听到没有。
等慕琴行至一千三百丈处,突然停下了脚步。二人顿时大松一口气,想来是听到了。慕琴低头望着湍急流水,喃喃道:“若从此处跃下,便可…”
此刻的她,已然面色苍白,浑身虚弱不堪,
那一身道行,也已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了。
然犹豫片刻,她却又再迈一步,朝更深处走去。
慕书破口大骂:“倔驴,倔驴!”不过数息后,却又停了下来。她自然希望慕琴呈她恩情,但却也知晓,这才是慕琴。
慕书叹道:“我们是为求道而求道,师姐是只为求道,罢了罢了,她终会死在问心桥上,谁也救不了。”
慕书目光幽幽,不知又想到何处,远眺着那道身影,心中道:“你便非得粉身碎骨,方才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