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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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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与童话 蓝胡子 by 阿素(不紧不慢,哀伤感人、BE)

作家与童话蓝胡子 by 阿素

他坐在颠簸的车厢里,看著窗外的风景。王国广阔的田野在眼前掠过,他用指尖抚摸著手上的籐制行李箱,心想这样的旅程真是好,不自觉地拿下他的帽子,把一头浅褐色的头发晒在躺椅上。

「你好。」

当他这么做时,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忽然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

他微笑有礼地回应道。把小圆镜片稍稍往上推了一点,对他点了点头。因为是农忙的季节,所以火车里的人很少,四处是迎春花的气息,顺著风从窗口吹入,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你要去市集吗?」

男人问他。他摇摇头说,

「不,我不去市集。」

「那么是要去山脚下的河岸吗?」

他也摇摇头:「我也不去河岸。」

男人盯著他脸上的小圆眼镜,然后问道:

「这么说来,难道是要去国王的城堡吗?」

「是的,我要去国王的城堡。」

他露出笑容,拍了拍手上的籐木箱子。

「你是官员吗?」男人又问。

「不,我并不是官员。」

他枕著手背看向窗外,以悠閒的笑容说道:

「我是作家。」

「作家?是指为国王搜集故事的人吗?」

「是的,不过我有点不一样,我搜集的故事,是国王所不希望看到的。」

「是指什么呢?」

「像是这样的故事。」

作家把籐箱子打开,里面塞了满满的纸,除了纸以外没有其他的东西。洁白、空无一物的纸张。但风吹来的时候,里头的纸彷佛骚动般飞到了空中,在空荡荡的火车里转了一圈,像鸟一样在作家头上盘旋。不多久那些纸化作了一个小男孩,跪在地上向男人瞌头,小小的脸上充满著恐惧。

忽然,有双靴子朝男孩的手上猛地踩下,痛得男孩的影像在车厢里哀嚎。他空洞的眼睛看著无焦聚的一方,痛苦地叫著:「求求你们,饶过我,饶过我!」

但是朝男孩伸来的手并没有饶过他,他们架住男孩的双臂,用姆指粗的铁链绕过他的脖子,剥去他褴褛的衣衫,把他送入一辆布满荆棘的马车。作家的纸片仍在舞动,编织出另一位忧心的母亲,她扑向渐行渐远的马车,却被锐利的荆棘划伤,双手布满血痕。她叫著:「请放过他!」但是没有人理会她。

「这是我在前一座城镇纪录的故事。」

作家看著纸织出的影像说,

「这个国家的国王,每到了每年春天,第一只知更鸟出来的时节,就会把一个男孩迎入城堡中。」

「喔?」

「那些从不同村庄里选出的男孩,都有著美丽的外表,被迎进去城堡的那天,所有人都会在吊桥上,看著他披上代表纯洁的百合,穿著及地的白袍子,像新娘子一样被迎进城门。」

作家说:

「然后明年春天,第一只知更鸟出现的时候,国王又会迎进另一位男孩,用同样的手段,同样的仪式。但去年那个男孩怎么样了,却永远没有人知道。」

「所以你要去告诉国王?告诉他你的故事?」男人问。

「嗯,也可以说是这样。」

作家露出带点腼腆的笑,彷佛觉得很麻烦地抓了抓头发,但眼神却透露出一股坚定。男人凝视著他不带一点杂质的褐色眼睛。

「不过,事实上是有人写信给我。我的姑妈,她住在这个国家,而他和我说,今年的春天,第一只知更鸟啼上枝头时,我的侄子将要被送入城堡。」

「你的侄子是做什么的呢?」

「我的侄子,他是个编织学徒。」

作家说。他在蓝色的风衣里翻动了一会儿,拿出一张带有薰衣草气息的信纸,上面是漂亮的草写体字迹,作家又继续说:

「姑妈有四个儿子,学徒的哥哥们都已成人,分别是农夫、铁匠和牛奶工人,只有最小的他还在做学徒。他是个细心的好孩子,虽然还是学徒,每年丰收节的时候,都会把织好的作品寄一分到我那里。我想他以后,应该会成为出色的编织老师,所以我不希望他进到城堡里去。」

男人往椅背上一靠,作家发现,他是有著黑色眼睛的人。在这个国家里,黑色的眼睛很少见,头发却是淡金色的。而男人的眼神,像老鹰一样锐利。

「进到城堡里,也不一定是坏事啊。」

「但是进去城堡里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啊。」

作家困惑地说。

「或许是他们都不想回来了,也说不一定啊?」男人说。

「为什么会不想回来呢?」

「因为他们领略到领主的好,国王的宽容,

所以决心留在那个地方,一辈子侍奉伟大的王者。」

「如果是这样的话,总会寄点音讯回家吧?」

「或许他们惊觉到以往的生活有多么贫疾,所以再也不愿意和家人有所接触。」

男人说。作家看著男人若有所思的脸,叹了口气:

「不会的,维兹绝对不会这样子的。」

「维兹是谁?」

男人问道。作家的脸忽然微红了一下,闪避了对方的目光:

「是我童年的玩伴,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的梦想是成为诗人,但是那一年的春天,他成为第一个被召进城堡里的男孩,从此再也没有回家,我觉得很害怕,就逃到邻近的国家,我没有他的才华,无法成为诗人,只好折衷地作一位作家。」

「但你现在又回到了这个国家。」

「我现在又回到这个国家,」

作家点点头,又说:

「为了作家的使命。」

「如果维兹还在,你进城堡去,会想见到他吗?」

男人问。

「如果维兹还在......」

作家覆诵著男人的话,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那他应该,已经不认得我了吧!」

火车往田野的另一端开,作家小心地阖上籐制的箱子,千万张纯白的纸又飞回里头。作家慢慢地扣上金色的扣环,把箱子放在大腿上,随著颠簸的轨上轻轻摇晃著。

车里的乘客陆续下车,暮色像薄纱一样笼罩著大地。再下一站就是河的西岸,在那里下车的旅客,多半是要去山脚下的村庄,作家的姑妈住在那里,要不就是市集,但现在还不到秋收开市的时候。

作家觉得很奇怪,因为男人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是一直撑著手看著窗外,嘴角带著思考的弧度。

「你的目的地和我一样吗?」

作家於是问。

「不,我只是不想离开火车,」男人应答著,灼热的视线忽然盯著作家,

「真遗憾,不知不觉就坐过头了。」

「这样真糟糕,你在山脚下有认识的人家吗?」

作家又问。

「恐怕没有。」

「虽然是春天,但第一只知更鸟还没跃上枝头,天气还很冷。你应该和站长说一声,让他让你在车站栖身一宿,明天再搭火车回到你要去的地方。」作家好心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