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髯老人答道:“这第三个离得近,记得清楚-――确实是十八九年前,因为死的是陈寡妇的女儿阿月,原本住在村东头。这姑娘死得可惜啊,人长得可是标志,是当时村里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我记得她平时就喜欢戴些珠串,什么翡翠的、玛瑙的、檀香的,手腕脚脖子上都戴,一走路就‘叮叮当当’的。”
“这位陈寡妇现居何处?”
“就在咱村寇员外家做老嬷子!”
寇源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他扶住床沿坐起身子,只觉得又是一阵炫晕。他勉强起身,一站到地上,首先感到的是干渴。
他便晃悠悠的去桌上找水喝,眼角余光中看见桌边地上躺着一个人。他揉了揉眼睛,想集中精神看看是谁,换来的却是又一阵的头晕。
“小吉,你在我身边吗?”寇源心里想着,下意识去扶住桌子,只是眼晕无法看清距离,手抓空了,身子跌在了桌子旁边,脸正好对准了那躺在地面上的人!
此时双目聚神,能看清了:只见那地上躺着的,正是口鼻和眼角流血、一脸惨痛表情的张姨娘!
寇源大吃一惊,开始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越想头越痛。他坐在椅子上猛摇了几下头,终于清醒了一些,然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起身向外走去。
白鹤村是一个大村,琮于边找边问了许久,才找到了王阿修家,在村子东头边上。
之前与村中老人聊天得知,当年在妖树上吊死的阿月姑娘,她的家就在这王阿修的邻壁,若想打听关于她的事情,可以问一下王阿修。
看着眼前用石头垒得高低不齐的围墙,明显感觉这户人家的境况不如先前所遇的村民。据琮于一路走来发现,村中富裕人家多集中在村子西侧,越往东则穷户越多,能从门户、院落和围墙的装饰和规模上看出来。
琮于敲了几下院门,片刻后有一个中年人开了门,一副庄稼汉的模样,一看琮于这身打扮,有些意外。
“施主可是王阿修?”琮于先问道。
“我是王阿修,可不是啥施主,道长你看咱家穷的,没有什么可施的,要化缘,去村西吧。”
“在下不是化缘,是有事要找你,其实也不是找你,而是找一个十八年前的有缘人,名叫阿月的姑娘-――呵呵,当年的姑娘,现如今得有三十五六岁了吧。”
“-――,道长你找错地方了,她不在了。”
“她搬去哪里了?”
“她去的那地方你没法找-――阴间,你能去吗?”
琮于故意道:“施主何必戏耍我这道门中人,我是费了好大功夫一路打听来的,乡亲们说她家就住这附近。”
“她家?喏,这就是她家。”王阿修指着旁边那些破烂不堪的院墙和茅屋,所谓茅屋早已经塌了,而院墙只还剩一圈东倒西歪的石块,有的地方被胡乱垒了一下,有的地方插了些竹子做篱笆,里面养了十几只鸡。王阿修带着戏谑的腔调说:“现在是我家的鸡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阿修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又问:“你一个道士,和她有什么缘?”
见他不肯轻易说实话,琮于微笑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大师姐,正是阿月的替身。这事说来话长,十八年前,我不过是个小孩,
我师姐也只有十三四岁,彼时都在弁山飞云观里做道童。那一幕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一个姑娘来观中烧香求签,
自始至终她都是一副忐忑不安的神情。她抽完签后,紧闭着眼睛不敢看,过了半天才睁开眼睛,那也不敢直接看,
而是将签子贴在胸口,拿到隔壁请我师傅给她解签。我师傅看了签子,又看了看她,问她是不是正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却又犹豫不决。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却不愿意说是什么事,只是问师傅这件事要不要做。
师傅长叹了口气,说,‘事已至此,无论我怎么说,你都还是会去做的,又何必问别人!’
师傅这一说,那姑娘就大哭起来,哭得很是伤心,喋喋不休的,说自己命苦,被逼无奈才行此下策。
就在此时,我进去给师傅送茶,师傅竟指着我,叫那姑娘记住我模样,说将来十八年后,我会还她公道,助她申冤-――只是彼时我还不明白此话是什么意思。
我师傅见她可怜,彼时天色又晚了,便留她在观中住了一晚-――呃,你别多想,我师傅是道姑,我彼时还小,暂由她抚养,后来我长大了就被她送到她师兄观里去了-――陪这姑娘同屋睡的,正是我大师姐。
那晚师姐与她聊得很好,得知她叫阿月,家住曲柳乡东头-――如今看来是骗人的了。至于还聊了什么,师姐至死也没告诉我。”
“死?你师姐死了?”
“正是,这也是我来找阿月的原因-――师姐与阿月一见如故,不但在当晚结拜做了姐妹,还做了一个决定:师姐要以她自己做为阿月在道门中的替身,以师姐自己的修行来保佑阿月长命百岁,灾消愆解。
第二天阿月就回了家,之后再也没听过她的消
息。师姐也曾托人打听过她,只是她说的住处是假的,自然打听不到。
从去年起,师姐意外染了重病,病中常梦见这阿月姑娘,说她的罪过时限已到,该解脱了,叫师姐无论如何要找到阿月原本的家,
再问清她当年的所做所为,便能沉冤得雪。只是师姐很快便仙归了,她临终前将这差使托付于我――这便是我此来目的。”
王阿修一脸惊疑:“要照你这么一说,难道阿月当年死得真冤了?”
“这个我却不知,我不过是个道士,也不明白这事与我有什么关系,只是师姐弥留之际千万嘱托我务必要办好这事――施主这么说,难道阿月真的已不在人世了?”
“是真的――道长进来说话吧。”王阿修终于放下了戒备,请琮于进了院子,只见三间破旧的土坯茅草屋,一个小院,一角堆着柴火农具,西墙边还垒着一个猪圈。
王阿修也不请琮于屋里坐,估计是里面更简陋,他进去拿了两个小马扎出来,另一只手拿了两个梨,说:“道长别嫌寒酸,我家婆子采桑叶去了,连口水也没人烧。”
“修行之人岂会在乎这些-――施主若知道阿月的事,就请详细告知在下,算是告慰师姐在天之灵吧。”
王阿修想了片刻,脸上竟显出了伤感,他叹了口气,说道:“阿月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她也是命苦的人,
她爹死得早,她娘――我叫陈嬷嬷-――长年守寡把她拉扯大的。小时候我俩成天在一起玩,那时候两家的老人说笑时还常说要我俩将来做夫妻呢。
只是后来,阿月越长越好看,我便明白她是不会跟我这样要的牛倌瓦匠一起过的,她那样标志的人儿本就不该在这破茅屋里委屈着,肯定有更好的人家等着她呢。这么想了,我便渐渐疏远了她,后来索性跟人家出门押货去了,省得见着她人就伤心。”
王阿修说到这里,已经流下泪来,又苦笑着擦了泪:“道长见笑了,瞧我,说这些没脸皮的事干什么。”
“施主不必多虑,在下是道门人,不会与人多嘴,你但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