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模糊的波浪形的边缘,像是透过一层烟熏后看到的样子。而那些向其它方向长着的叶子,则画得很萎缩,有的叶子已经枯萎了,有的叶子大部分耷拉着,只有叶梢部抬起来。
这时再看整幅画,画面上方那束黯淡而又窄小的光线投在这些怪草上,草显现出一种朦胧迷幻的感觉。
冯礼新指着画说:“在我看来,这幅画有明显的象征意义:那些被阳光照射到的韮叶都很鲜亮,也只有被沐浴阳光的菲叶才开了花;而没被照到的叶子则会面临枯死,所以韮叶们只好努力趋向阳光。”
“那不是阳光。”琮于说,“阳光对世间万物是不分彼此的,怎么会只有窄窄的一束照到其中一些叶子上?
而若是想表现从某个孔隙漏下的一束阳光,那应该在画面上方画一下是什么孔隙造成了光线的遮挡,这样无论从构图还是立意上,
都比完全不交待要好。这样处理,就是要人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光线,这种光线对照射对象是有选择的!”
琮于说完,看向赵先生,却见她一脸惊恐,头部开始微微的向一边扭去,像是在努力摆脱画面对她的‘吸引’。
琮于赶紧抓住她的肩膀晃了晃,赵先生回过神来,清俏的脸庞上开始渗出汗珠,她看了看琮于,又看了看那幅画:“好多脸!”
琮于赶紧再看这幅《面韮》还是和刚才自己看到的一样,哪有什么脸。
冯礼新显然之前已经看过了所有的画,此时见赵先生如此,又仔细看了看这幅画,也是毫无发现:“先生是不是酒劲冲上头了,去那边稍坐片刻吧。”说着便将赵先生拉到画架外边去了。
林立的画架中只剩下琮于自己,周围是那幅怪诞的画作,在时而摇曳的烛火中,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琮于苦笑一下:要是能将赵先生对书画的鉴赏能力借来一用就好了,如今也只能附庸风雅,硬着头皮看了。他又仔细看了看《面韮》之前的画作,纵然他不懂艺术,心中也立即有了一个感觉:变了!
以《面韮》为起点,之前的七八幅画,按作画的顺序,无论是题材、内容、画风、表现技法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开始还是以现实中的山水风景为主要内容,渐渐的,风景环境的元素逐渐简单、淡化,开始重点突出某几种有生命的元素,
这种演变随着时间的推进而越来越明显;对人物、道具的刻画也越来越细腻,还出现了许多非现实的东西,比如长相奇特的人、凶狠的野兽、怪异的花草树木。
第7节
琮于发现了这个,忙像赵先生一样来来回回的反复观看,希望能找出画作之间的变化和联系。这时,紧挨在《面韮》前面的,一幅题目为《沐阳花树》的画作吸引了他的目光,即使以他的鉴赏能力,也能明显看出这是一幅“弃前启后”之作,因为风格转变的最为明显:画上画的是一个妖冶的女人,以一块绚丽的花布斜披在肩上,露出一边的肩膀和长长的玉腿。她的身子半倚在一块石头上,左胳膊向上举着,右手则捂在自己身前,抬头向上看着用一种很迷媚的眼神。
背景是密密麻麻,毫无层次的许多蓝紫色花穗,看颜色和外形,像是紫藤花,却只有弯张化的粗长的花穗,不见枝蔓。紫藤花穗的上部颜色鲜艳,而下部,即花穗的末梢却都是灰黑色。女人抬起的左手正抚弄着其中一条花穗。
琮于看不懂画中的表现技法和有关意境的东西,令他觉得“弃前启后”的是这幅画的用色:女人的眼眉、嘴唇、披肩花布和那些紫藤花穗,都用了很饱和的颜色,与灰调背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令他想起了赵先生所说的“触目惊心”!
琮于又挪到《面韮》前,扫了一眼《面韮》后面,只剩一排画架,那排架上共有十四幅画作,而其中有十幅明显同属一套组画。这一扫之下,琮于只能感叹一句:越来越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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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画家完全抛弃了以往的绘画风格,忽然走上了一条极其蹊僻的道路,在短期内留下了十来幅作品,之后很可能便结束了他的创作生涯。”不知不觉,赵先生又走了回来,冯礼新跟在旁边。赵先生盯着那幅《面韮》,又摇晃了一下头,使劲闭上眼睛然后睁开,说:“我知道为什么会看到脸了。你俩靠近一点,试着两只眼睛的视线不聚在一起就像喝醉了之后看东西。”
两人按她所说,走到离画作仅有两尺的距离,当两只眼睛看到的东西成了模糊重迭的影像时,令人惊异的画面出现了:《面韮》上那些单片的花瓣大都两两重合,形成了一张张人脸,原本花瓣里的黑点此时竟成了‘脸’中的眼睛和嘴,看这些‘眼睛’和‘嘴’的形状,分明都是一张张惨苦的表情!
在黯淡背景的衬托下,这些脸像是飘浮在黑暗中的白色幽灵。
“这是画家在酒醉后画的吗?”冯礼新问。
“我想不是。似乎这一幅画是唯一用了这种手法的画作,在我看来,这更像是倚山樵在某个神智恍惚的时候画的。”赵先生说。
琮于将双臂叉在身
前,注视着《面韮》说:“经赵先生提示后,再看这幅画,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这幅画里暗含着更深的意义。”
“什么?”
“现在,我的想法和东循适才所说的正好想反:这些面韮是不想被那束光线照射的!
虽然被照射到的叶子青绿挺拔,开出的花却都是满脸哀怨的表情。显然,这是一种象征的手法,画者似乎在表达这样的意思:虽然面韮在接受了光线的照射后,自身变强壮了,但内心却很想拒绝这种‘馈赠’。”
“为什么会拒绝,花草不都向往光的沐浴吗?”
“如果这种光线的初衷是恶的呢?比如,它并非真正想有利于别物,而是先以迷惑的手段进行引诱。”琮于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仅仅是酒醉之类的神智不清,很难想像画者会如此用心的赋予画作这么多喻意。”
“道长说的对,艺术创作的意义绝非只是为了展示技巧,艺术创作者的精神很丰富,也很含蓄,如果他想表达什么,不会直来直去的说出来,而是在作品中渲泻他的情感,这种情感有时很强烈,一目了然,有时候却很隐讳,让人不明所以,琢磨不透,只有具备有一定修养的人才能参悟。
而眼前这种超脱现实的作品,则更是源于画者自身的精神寄托,显然,画者在用象征的手法表达他彼时的境况和感受,这些象征意义就像谜题一样,要先了解画者的生活经历,再猜测他的思想,才可能对画作进行解读。”赵先生说到这里,看到琮于嘴角抿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是了,这个怪道士一听到‘谜题’,就快乐起来了!
三人又往后看,接下来的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排在《面韮》后面的一套组画,题目叫《净观九想》,是十幅宽三尺高两尺的横轴。画面内容则十分恐怖,叫人不敢直视,因为所画的是一个女子在死亡之后尸体的变化过程,每幅画表现其中一个阶段,并题有子题目,另配一首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