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先生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赞叹的表情。
“接下来就是最惊险的一段,却也是最顺利的一段”
琮于待体力恢复,便撑起一个竹伐,顺着河水漂了出去,一路都黑暗无比,他只能不断大声叫喊,
根据回声判断两边的岩壁的距离,避免撞上去。过了约有一刻,便看到前面一孔光亮,看样子要出山洞了。
是瀑布!
琮于正急迫间,只见一侧石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一条粗绳,绳子每隔数尺便有钉深深嵌入岩缝,而绳子下方也开始有仅能容脚的小路这必是用来上岸的了。
琮于瞅准机会,就在快要出洞的瞬间,抓住绳子跳上了岸,那筏子随水冲出洞外,往前飘出一丈远便向下落去。琮于则抓着绳子往前走了十来步,到了洞口,伸头一看,果然一条瀑布冲下百丈深渊。
而绳子也到此为止了。他只好在出洞后抓着旁边的藤蔓和小树一点一点往上爬,又爬了三丈高,才终于到了山顶平地倘若齐玉堂也是如此,那他真是个勇猛的疯子。”
赵先生像是亲身经历了一番惊险,脸上都冒出了汗珠。看她这样,琮于笑了笑:“若是镜屏来讲这些,你恐怕要鼓掌扔铜板了。”
赵先生也笑了起来:“接到道长的信说要再回这里,我非常高兴。不知道长回来做什么?”
“其实我午前便到了,只是我又去了齐宅。”
“听说那里被弁山石仙庵的明秀道姑买了,好像要在那里盖一座别院。”
“所以才趁易主前再去查看一番。”
“哦,要查什么,查到了吗?”
“这个等有机会再说吧。我现在又对它产生了兴趣。”琮于看着眼前的屏风。
那架屏风琮于初次来时便印象深刻,除了它的材料和雕刻,以及上面的双面绣,最吸引他的,还是那首用行书写的一首七绝诗,诗文是:
弦断琴停谷雨睱,
旧友长回小婚家。
遥盼笑招昆仑奴,
顿首急情指阿阿。
登亭叩拜新夫人,
风摧冰絮玉成沙。
暗园风深隔墙香,
只道离离忘情花。
落款很简单,写道:咸槿诗,闲话坊先生书。
“这是家父写的一首诗。”赵先生想了想,又说:“家父很少写诗,他平时主要喜欢藏书和文史考证,这首诗是我整理他的文稿时发现的,写在一张夹页上。”
这时小丫鬟走来问:“先生,这位道长是要留宿吗?”
赵先生看着琮于,脸上泛起一阵微红。
“是,可能还不止一天,要有闲屋子,给我收拾一间吧。”琮于平淡的说。
赵先生对小丫鬟点点头,小丫鬟便转身离去,顺便又重新点上几截蜡烛,大厅里又亮堂起来。
“我对诗文艺术不是很懂,先生可否讲一下这首诗描述的情景?”琮于问。
“这是家父在描写某人谷雨日出门访友的经历。”
“某人?”
“我明白道长你的意思,只是,我并不能确定这个人就是家父,因为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线索,不如就以‘公子’代称吧。按诗文所写,
说的是谷雨日,公子正闲睱在家,想起了老朋友已经回家好多天了小婚家,即是说这位朋友新婚不久。那么下面当然是讲公子去看望朋友。
‘昆仑奴’,其实是指海外番人,大都面相丑陋,肤色乌黑,且温顺容易驯服,才有此名,隋唐时屡有记载,
因为彼时曾有人贩子从海外番国掠得‘蛮鬼’来中华售卖,史书记载,大唐时长安曾流传‘昆仑奴、新罗婢’的说法,
是说有身份的人家都喜欢雇佣这样的人做家奴。正是这一点让我不能确定这首诗是否讲的就是家父本人的经历,
因为本朝开国以来,很少听说关于昆仑奴的传闻这首诗可能只是家父在观赏某篇前朝的故事、画作时为之题写的,又或者只是某个想像出的情景。
家父天性浪漫,常有些奇思妙想,我小时候他曾开玩笑说,他许多世前曾是大唐天宝年间的水军将军,而我是被水匪劫掠的良家女子,
他剿灭水匪救出我后,便将我带在身边。后来我的家人找来,他只好将我送还。有了这段前缘,所以今世我们要做真正的父女。”
赵先生说到这里,有些出神了,琮于瞟了她一眼:她把这么私密的事都说了,显然是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看来父女情深啊。
赵先生回过神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琮于,只见他正盯着屏风上一处污迹,他慢慢凑向那污迹,想用手擦去,手指一近,却听见一阵“嗡嗡”声原来是只苍蝇。琮于面无表情的站直身子:“接着说。”
赵先生明白他是用这种方式替自己掩饰尴尬,忙又看向屏风:“诗的第三、四句是说,公子老远就看见了昆仑奴,笑着和他打招呼,
看来是早就熟识。只是这昆仑奴还没学会中土语言,
看到客人来了却不能表达,只好“阿阿”乱指。
后面说到:公子别了昆仑奴,进去找旧友,看来不在家,只在亭子中见到了那位新婚夫人,公子不敢轻视,所以‘登亭叩拜’。
‘风摧冰絮染玉成沙’,应该是描写夫人的美貌和娇弱吧。”赵先生说到这里,看到琮于愣愣的盯着自己,问道:“道长想到什么了?”
“,这位诗人用来形容美人的字眼实在别致,我在想,看到好友娶了这样的美妻,这位公子的心情会是怎样呢?除了替好友高兴、内心羡慕、还有没有别的呢?”
赵先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继续往下说:“最后两句思路有些跳跃,忽然转到了别处,‘暗园风深’,描述的像是一个幽深静谧的园子,一阵风吹来,公子像是闻到了什么香味,便问那是什么。夫人回答,那是‘忘情花’的味道。至于这‘忘情花’是什么花种,我遍查博物书也没查到,或许非中土之物,又或许是对某种花的代称。
这就是这首诗所讲的故事。”
琮于看着屏风上的诗文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才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到赵先生正站在身侧专心的看着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