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赵先生已经用手帕包了几块点心递给琮于:“路远,道长来去小心。”
这时外边车马准备好了。琮于将点心揣进怀里,又塞了一块到嘴里,饮干了杯中的茶,便转身而去。
赵先生送到门口,望着远去的车影,竟对这个奇怪的道士久久不能忘怀。
诗茵给镜屏梳了一头高髻,又插上了许多头饰,退了一步看了看,笑道:“你看,做回女儿身,漂亮得不得了哩!”
镜屏欣喜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活了这么大,我可从没这么打扮过,你看你,我现在都快迷上胭脂水粉这些东西了。”
“这又是你从哪里拐来的姑娘?”一个人走了进来。
诗茵一看,笑道:“原来是赵先生,怎么有空来我这?”
“仙仙生,好怪的名号。哦,难道你就是那个闲话坊的赵先生?怎么这么”镜屏说着,忽然冲过去伸手要抓赵先生的胸部,吓得赵先生赶紧后缩,用双臂护住胸。
镜屏不过是试探,见她这样,早就收了势,笑道:“怪不得这么清秀,也是女扮男装啊。只是你这装扮吧”镜屏绕着赵先生走了半圈,“太容易叫人看出来了。”
诗茵抿嘴一笑,说:“镜屏,赵先生可是个斯文人,你别太放肆。”
赵先生果然有些不悦,问:“姑娘怎么称呼?”
“贫道胡镜屏,龙虎山天师派!”
“既然是道门中人,怎么又学人家做小姐打扮?看来你这一派戒律不严啊!你同伴还说你与人和善就是用如此如轻佻的方式么?”
镜屏没想到她这么古板,不屑的说:“我跟有趣的人就和善,没和善好那是对方太无趣!”
赵先生瞪大了眼睛,正想反击,诗茵忙说:“先生此来有何贵干啊?”
“我是来送口信的,你的伙伴琮于道长已经去了长兴县,他交待在他回来之前,叫你不要轻举妄动。”咸故意用命令的语气说。
镜屏翻了个白眼:“这话真怪,怎么才算轻举妄动?”
“就是安于现状,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笑话,就他会破案,我就是摆设?就不能做点事情了?”
诗茵听了这话,意味深长的看了镜屏一眼。
琮于到了长兴县城时,已经快天黑了。这时开始刮起大风来,一大团乌云随风而至,又夹带着阵阵雷声。
许员外是长兴县的有名富绅,琮于随便问了几个路人,不用多久便找到了许宅,等走到许宅门前时,雨滴终于洒落了下来。
琮于请守门的小厮通报,直接说:“在下琮于,游方道士,专为你家大夫人之事而来,请许员外务必见一面。”小厮去后,不一会便回来了,
带琮于进了院子,直奔正厅。透过厅门,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站在大厅当中,见到琮于便连忙来迎。琮于想抓紧时间,便不与他客套,
直接说:“在下从德清县小风镇齐家老宅而来,专为尊夫人之事,尊夫人,我们称之许大娘,想向员外打听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许员外疑虑的看着眼前这个装扮邋遢怪异,目光却无比坚毅锐利的道士:“你干嘛打听她,她她如今是不是我的老婆都难说了!”
“员外,我此来正是为了弄清这件事!”
许员外更加疑惑。
“想来员外上次去接许大娘时,已经见过那一对买下齐宅的年轻夫妇了,我和同伴正是被他们请去齐宅看风的。
在那里我们见到了大娘,看出她似有邪灵附身,本欲施法救她,只怕法不对症,反伤了本体。需知身正而邪气退,大娘必是遇上了什么逆境挫折,才会叫邪魅侵袭了身体。故此,我要向员外求证一些事情,纵然一会问的都是大娘的私事,还请员外坦诚相告,待我找到症因,才能施法祛除。”
许员外犹豫了一会,一脸悲苦的点头答应。
“看来员外对大娘依然情深难舍。只可惜,我和许大娘有过多次接触,她从来没提到过你。”琮于说完,平静的看着许员外,等待他的反应。
员外先是“咳”了一声,过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他毕竟是个体面士绅,本想在客人面前强忍住,只是越忍反而哭得越厉害了,边哭边说自己命苦,怎么搭上这样的事。
如此便有利于接下来的询问了!琮于也不劝慰,索性由他痛快的哭。这时有丫鬟想过来伺候,许员外挥了挥手,
气息渐渐平息下来。琮于明白此刻是人最容易敞开胸怀与人倾述的时候,便道:“这正是我感觉奇怪的地方,许大娘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对原本的身份一点也记不清,起码表面上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反应,这里面必有蹊跷。问员外:许大娘是不是有个小名叫凤儿?她以前是不是在道庵里出过家?”
许员外抹干了泪,饮了口茶,说:“贱内小名确实叫凤儿,她本来是道庵里的道姑。据她说是自己从小命苦,被卖给人家做童养媳,
长大了不想嫁给那家的儿子,便逃到道庵里出了家。我因为常去那庵里上香施舍,便认识了她。想来是她也并不愿意一辈子呆
在庵里清苦,
得知我前妻去世后,她便常对我眉目传情。她那时候正是年轻漂亮,我岂能无动于衷。我于是舍了一大笔钱给庵主,让她还了俗,领她回家来成了亲。”
员外已经愿意对自己说实话了!
接下来,只需选一个合适的问题做为切入。琮于问道:“恕在下冒昧,许大娘喜欢孩子吗?”
一听这个,许员外忍不住又是一阵眼泪纵横,“不喜欢啊!这事上,她可真算是女人中的异类了,嫁了我多年也没生孩子。
提起来真是羞于启齿,她对那夫妻之事好像很是反感。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在庵里呆得太久,清心寡欲惯了,
后来又以为她身体不行,我便请名医给她调养,也不见效。直到有一回我偶然撞到她做的事,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也没怀上孩子。”
“她究竟做了什么?”
许员外这时忽然转悲为怒,气呼呼的道:“她,她居然在她喝堕胎药啊!”
琮于并没表现出惊讶,如果事实真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这样的举动就不奇怪了:那个人要保持洁净之身,一方面是因为她所修炼的独特道术;另一方面,她不想玷污那个本就不属于她的身体!
夜里,狂风大作,雷声隆隆,雨水瓢泼不止。许大娘静静的躺在床上,阵阵微弱的鼾声从她鼻息里传出。
床边站着的是胡镜屏、诗茵和咸莘萸,她们都疑神屏息,等待着从许大娘嘴里吐出的话。
一滴水滑过表面沟沟壑壑的倒挂着的石笋,在石笋尖上停住了。
慢慢的,又一滴水滑了下来,与前一滴聚在一起,如此往复,于是,石笋尖上的水聚得够大时,便与石笋分离,滴落到下方。而下方又是一大片表面层层迭迭的石笋,水滴撞上,晶莹四散,发出像轻敲木鱼一样的声音。
这声音却被一阵阵波滔之声掩盖的无影无踪。
一条宽大的地下河从洞穴深处流了出来,水流在眼前因地势落差,渐渐变得湍急起来。河水这边是一大片空地,地面平整处搭了几间茅屋。
近处,则是砖石砌成的巨大丹灶,灶中的余炭尚未熄灭,灶上架着的瓷壶里,还不断冒出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