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咸槿后,就是空白了,看来这咸槿是最近死去的咸氏族人,再往下的族人都还在世。琮于又翻到这卷书首页,果然附有一张折页,
是这一枝咸氏的家族谱系,看来子孙不旺:自元朝末年由台州府牵至湖州府的第一代咸氏祖先算起,到咸槿为止共传八代,
有六代都是单传,那两代虽有两个儿子,可没留下后代就早逝了。而且咸家人原本并不住在小风镇,搬到小风镇定居的正是咸槿。琮于看到咸槿以下也只有一代,名字是:咸莘萸。
琮于将书放回原处摆好,便走出房间,顺着厢廊,寻声走到正厅门口,只见门首悬着一块匾,那匾不加任何花雕藻饰,可说是朴实无华,
写着“闲话坊”三个字。往里看,有一面很大的迎门屏风,上面是一幅绢绣的山水画。琮于诗没什么研究,只看了落款,写着“咸槿画”。
他头一看,见门口摆了几双鞋。琮于会意,便将鞋子脱了,只是那袜子太有年月了,上面的补丁不止一层,还是有几个脚趾露了出来。他无奈的笑了笑,便往厅里走。
绕过屏风才发现,那屏风上是一幅双面绣,内里的一面只绣了一首诗,落款写着“咸槿诗,闲话坊赵先生书”。
琮于转过身,见闲话坊是个很大的厅馆,前后都有门,两边也摆满了书架,中央则留出了一大块空地,铺上了地毯,
两边各摆了一排四张小桌,正中前方则有一个较大的书案。有几个人坐在小桌边,有盘腿坐的,也有跪的。每个人面前的小桌上都放了两盘点心小食,摆了一副茶具,有人正自斟自饮着。
那盘腿坐在中间书案后的人,令琮于很是意外:虽然那人一身男装儒士的打扮,可那清秀的脸庞,高挑的细眉,
和自己长久以来跟镜屏相处的经验,都叫琮于一眼看出,那是个女人赵先生竟是个女子,这几天里碰到的有意思的事真是太多了!
在场众人正在津津有味的听一个人说话,见到琮于来,只是点点头。那“赵先生”见到琮于,便往旁边看了一眼,有个小丫鬟便走了过来,
领着琮于坐到右手边一个空着的小桌后,说了声“请”字,示意琮于坐下。自己则返身走了,不一会,小丫鬟又回来,
往这个小桌上摆了一套和别人一样的点心茶具那茶壶是很薄的铁壶,架在一个点着半截牛蜡的小炉上,如此便总是能喝到热茶汤了。
这时,那个说话的客人说完了看来他讲的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众人都笑着鼓起掌来,有几个人还点评了一番,丫鬟则趁此间歇给每一位客人又添了茶水点心。琮于立刻便喜欢上这种清雅的气氛。
赵先生用一种很清郎却有底气的声音说道:“张仵作,你也来了?不是听说镇里发生了人命大案吗,怎么不见你忙碌?”
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笑着答道:“先生说的是郑大杀人案吧,呵呵,说起来真运气啊,这件案子在我们官府的人到现场之前,
就被一对道士夫妇轻易破了。听十三公说,那坤道人颇有些法力,能拘来死人灵魂;那乾道士察情破案则很有一手,
还懂看尸斑、尸僵、血迹,这可都是我们仵作才会去钻研的门道啊。平常一遇到人命案,我们仵作辛苦受累不说,
要破不了案老爷们还得先拿我们出气,这次被人家这么一代劳,官府的人就只剩下套索拉人了,这真是自我干了这一行从未有过的运气。”
“哦?竟有这样的奇人,你见到了吗?可否请他们来一叙?”
“我们去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不过据十三公说,他们要在咱镇上买宅子定居,那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了!”
琮于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
“张仵作,那你今日来有何事?”
“听说先生家藏着南宋珍和本的《洗冤集录》,嘿嘿,想借来看看。”
“那可是孤本,里面有如何验枯骨毒伤的内容,还记载了一些奇特案例,比如产妇死后分娩,闺房秘戏致死等,
比通行的《洗冤录》多了许多章节啊!”她说闺房秘戏时,其他人都看着张仵作偷笑,张仵作也有些脸红起来,而她却很从容自然。
“正因为这才想看看!”
“那你先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讲得有趣,我再借给你。”
“那我讲张举烧猪辩奸?”
另一个客人忙说:“不好不好,这个我知道。是说三国时吴人张举用火烧一头死猪和一头活猪,发现烧焦后原本活的猪口中有灰尘,
而死猪口中却没有,从而证明:若是人在生前困在火场被烧死,死后口、咽也应有灰尘,否则就是死后抛尸于火场好像这故事里的死者口中就无灰尘,
由此推定是先被谋杀而后纵火伪造现场,那报案的老婆是谋杀亲夫而又假意报官。这故事连小孩都知道,再换个别的吧!”
众人都笑着鼓掌。张仵作笑了笑,正想再讲,琮于插话道:“光靠检查口中的灰尘其实还是很片面,除此外也要仔细检查尸体形状及各处皮肉。
比如凶手将人打晕或用细绳绑住后抛入火场中,他死后口中也会有灰
尘,这就并非意外,还是谋杀。
另外还要看死者身下所压着的地面,如果和其它地方相比,没有被火烤的迹象,说明死时没怎么挣扎,一直压着那里,这很可能是死后扔进火场。
再者,生前烧死,死者肌肉收缩,烧后两手抱拳,身体曾现蜷曲状;眼角有‘鸭爪纹’,那是因为被烟熏火烤之下,眼皮会下意识紧闭,眼角的皱纹不能被烟尘进入而形成独特的纹样方法很多,不可一概而论。”
众人不约而同的向坐在最边上的这个新客人看去,赵先生也仔细看了看这个一身邋遢,道士打扮的人。琮于微微一笑:“并非在下故意显摆,听说这位朋友是仵作,或许在下所讲的对他能有些用处。”
张仵作重重的点点头,赶紧掏了一管笔和一个小簿子,用舌头舔了舔笔尖,做起记录来。他记完后笑着说:“这位道长?嗯,道长说得很有道理。不知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偶然听人家聊起,就记住了,还是你接着说。”
“既然如此,那我讲一个亲历的案件吧。”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看着张仵作,只听他讲道:“这是我去年到嘉兴府秀水县参与的案子:有个游方的和尚,夜晚向一家人投宿,
人家不愿意,他却死赖着不走,说累得不行了,哪怕就在门口的破车上睡一宿也好,那家人只好同意了。
谁知半夜里,和尚自睡梦中醒来,却见到有人拿梯子搭到楼上,爬上去接了一个女子下来,身上还背着个大包袱。
和尚马上猜到这是*夫**裹掠了财物要私奔,虽然如此,可他又不敢上前阻止,又怕等到天亮这家人发现失了人口财物,难免要怀疑他。
他只好连夜逃走,谁知慌不择路的时候,竟掉进一个枯井中,只是跌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不致于摔死那也摔得够疼的。
漆黑中他乱摸一气,竟摸出那软软的东西是一具尸体,而且胸部隆起,分明是个女人。这女人脖颈上还流着温热的血,
这必是刚被砍死不久扔下井来的。可怜这和尚就这么又疼又怕的过了一夜。天亮后,失窃的人家找来,才将他拉了上去那还用说,
被痛打了一顿后送到衙门。和尚先就吃了顿打,早吓傻了,衙门里又一顿大刑伺候,他熬刑不住,便胡乱招供说他与那女人本来就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