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丈高的的大树,轰然倒下,拦住了灵车的去路。
庾昭月杏眸瞪大,诧异的望着这一幕。
崔氏脊背骤然绷紧,余光扫了庾清月一眼,不着痕迹将庾昭月揽在身后,趁乱往左侧靠了靠。
下一瞬,只听“咻”的一声脆响,一道流矢破空而来。
流矢射中了灵车上的灯笼,灯笼砸在覆盖棺木的锦布上,猛火油流出,棺木瞬间被点燃。
送葬队伍本就人心惶惶,见此立刻四散奔逃。
崔氏迅疾揽着庾昭月后退,眨眼之间跃至夹道左侧的山林。
侍卫们迅速分成两批,一批护着人群撤离,一批往射出流矢的山坡奔去。
庾清月怔了一瞬,一边扶着侍女连翘的手撤离,一边搜寻庾昭月的身影。
很快,她目光和崔氏撞个正着。
瞥见崔氏冷冽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庾清月惊得愣在原地,心底只余下一个念头,她被发现了!
仿佛印证她猜想一般,此时耳边飘进一声高呼:“灯笼里怎么会是猛火油?”
庾清月浑身仿佛被寒潭水淋透,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庾昭月循声望去,这人好像是阿娘的扈从,心里升起疑惑,阿娘早知今日有这一出吗?
一刻钟后,庾清月逃至一块高石,然而身体安全了,恐惧却仍然在,仿佛密密麻麻的鱼线缠绕在心间,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庾清月沉浸在恐惧中,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紧紧靠着连翘才勉力站住,维持住世子妃的威仪。
也因此,她没有留意到连翘手也在抖,眼底还划过极其复杂的情绪。
因为被大树挡了路,侍卫只能绕远路去打水。
等终于打水回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棺木早已被烧的七零八落,杜氏尸首被火苗吞噬,通体焦黑。
庾望难以置信的凝视着黑漆漆的尸首,虽然怨恨她残害太夫人,但是她自戕赎罪,尸首又遭烈火酷刑,心中不免升起不忍。
一旁的庾绍,瞥见他微微发颤的唇,有心想安慰几句。
但是安慰的话到了嘴边,他忆起杜氏对夫人、对昭昭做过的那些缺德事,便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最后轻轻拍了拍庾望的肩膀。
这时候,去山林中抓贼的侍卫,也奔回来复命。
庾望从失态中回神,沉着脸问道:“可逮到贼人?”
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启禀国公爷,贼人黑衣蒙面,身手不凡,属下和其中一人缠斗,混乱中贼人落下此物。”
庾清月看清荷包的样式,瞳孔剧烈一缩,这不是她赏给连翘的!
她迅疾看向连翘,却发现她眼神闪躲,心底霎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连翘手指紧紧绞在一起,脑中想到出殡前两刻钟,她从净房出来,收到了一张纸条和熟悉的项圈……
为了家人,她只能背主了!
连翘深吸一口气,“噗通”跪下,朝庾清月磕了三个头后,声嘶力竭吼道:“世子妃,您快收手吧!”
这句话似水滴,飞溅入滚热的油锅,群情猛然沸腾,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庾清月脸色巨变,厉声呵道:“你在胡说什么?”
连翘不再看她,声泪俱下,将纵火的始末说了出来。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庾清月如芒在背,云头履狠狠踹向连翘心间:“贱婢!竟敢胡乱攀咬主人,你是不是见我前途无望,便想另攀高枝?”
她说这话时,目光直直看向崔氏。
崔氏冷嗤:“你恶毒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打一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今日这一出,还是令我开了眼!”
话罢,崔氏唤出崔六郎。
崔六郎当即将查到的点点滴滴,尽数交代。
庾绍气得脸色铁青,难怪大郎今日紧紧跟着自己,原来竟是……
崔氏看着庾望,冷声道:“大伯兄,为了庾氏清名,我本不欲将此事公之于众,但世子妃欺人太甚,恕娣妇无礼了。”
庾望望着庾清月,心头震惊不亚于当日杜氏残害太夫人,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知书达礼的长女!
庾清月心头猛然紧缩,连连摇头狡辩:“阿爷,不是的,我……”
连翘忍着心口剧痛,又抛出一句:“此事,九娘亦知晓。”
庾清月心神俱震,急忙看向庾婉月,仿佛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妹妹,你快与他们说,此事阿姐毫不知情!”
庾婉月看着她写满祈求的双眸,忆起自己被关祠堂那一日。
那时,自己也是这般卑微恳求,想要说出玉珏一事的真相,却被阿娘怒扇了一巴掌。
最后只能憋屈的替庾清月扛下了全部黑锅,一
个人被关进漆黑幽深的祠堂。
她每一日都盼着庾清月能来救她,然而……
庾婉月收敛心绪,面露哀戚:“阿姐,你糊涂啊!四年前你嫉妒七姐姐,故意将玉珏摔坏,我那时年少无知,成了你的帮凶。”
“我念着姐妹之情,本想一辈子替你顶罪,没想到四年后,你居然又……阿姐,别一错再错了!快收手吧!”
庾清月脑子仿佛被人砍了一刀,不敢置信的看向庾婉月。
待看清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恨意,才后知后觉明白,庾婉月回来奔丧,从头到尾都在装!
她一直怨恨自己!
庾昭月惊得檀口张大,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庾清月和庾婉月狗咬狗,三清祖师又显灵了吗?
庾望难堪的闭上眼,语气无比失望:“来人,将三娘押回府!”
壮婢们即将触碰到庾清月孝服时,她尖利吼道:“我乃襄王世子妃,冒犯我亦是冒犯皇族,我看谁敢?”
庾绍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声音铿锵有力:“兄长,三娘屡次谋害同族姐妹,庾氏应速速去骊山,同圣人和襄王告罪,自请下堂。”
庾清月如遭雷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着急的去拽庾望的袍角。
“阿爷,您不能听叔父的,我若自请下堂,庾氏清名怎么办?庾氏其余女郎怎么办?”
“你以为今日之事,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崔氏看向庾望,一字一字道,“大伯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