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出殡用的灯烛，灯油已经全部替换成猛火油。
庾清月寻思着，安排奴仆点火，很容易查到她身上，若由婉月动手……
她反正背着谋害庾昭月的恶名，冲动之下，纵火复仇，很合理吧？
只是令庾清月没想到的是，庾婉月在祖地待了两个月，居然长脑子了。
适才刚进灵堂，就知道展现孝心，试图扭转过去的污名。
若是真让她成功了，那她必然爱惜名声，绝不会同意纵火一事。
庾清月正思量，如何说服婉月动手，谁料庾雅月那蠢货主动帮腔，令众人再次忆起，婉月被赶回祖地的缘由。
老天爷都在助她啊！
庾清月眼底飞速划过满意，待人走至矮塌前，脸上已布满心疼。
庾婉月忍着满腔怨愤，楚楚可怜扑在她怀里：“阿姐～”
庾清月亦藏好小心思，拿出长姐的态度，温柔的抚摸她的后脑勺。
片刻之后，庾清月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手掌长的梨花木锦盒，打开是一根精致的牡丹花金簪。
“妹妹，前日是你十五岁生辰，你和若竹生辰只差了八天，本该和她一样，在家庙举行盛大的及笄礼。
阿姐一想到你生辰那日，蓬头垢面的在赶路，就觉得心如刀绞。”
庾婉月颤着手接过，漆黑的瞳仁牢牢盯着金簪上的牡丹花。
从前，她无数次畅想过自己的及笄礼，必然是隆重昭告世人，庾氏有女长成。
她还想过，待及笄后便告诉阿爷，自己想嫁给谢诚，想成为他的新妇，想让庾谢再结秦晋之好。
然而不过短短几个月，一切皆成泡影。
她成了长安城里声名狼藉的小娘子，再也配不上芝兰玉树的三表兄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庾清月和庾昭月！
凭什么她们将自己害得这么惨，一个还能安稳做世子妃，一个还妄想做女冠逍遥？
庾清月一直留意她神色，见她攥着金簪的指节发白，不动声色拱火。
“妹妹，那狐媚子真是会勾人，从前勾引世子，如今迷惑三表弟，若真让她成了谢氏新妇，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庾清月再接再厉，专往庾婉月伤口上补刀，待察觉她快到崩溃的边缘，终于图穷匕见：“妹妹，你想不想报仇雪恨？”
……
闻鹤院。
扈从崔六郎匆匆来报：“夫人，事情查清了，三娘托人买了猛火油，已经换到明日的灯烛中。”
崔氏眼神陡然变得冷冽。
丧仪诸事由她统筹，前几日庾清月主动领走香烛差事，她当时就留了个心眼，派扈从暗访。
但万万没有想到，庾清月居然买了猛火油。
她这是自己日子看不到头，准备破罐子破摔，拉他们一家下水？
这可是她亲娘的葬礼！
尽管崔氏早知庾清月的恶毒，但到了这一刻，仍旧被她的凉薄震惊。
杜氏若真地下有灵，知道自己自戕保全的儿女，要借她的丧礼生事，怕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一旁的庾骁，显然也猜到庾清月的打算，大掌怒拍长案。
案几上的茶盏叮当作响，茶水洒了一桌。
“阿娘，明日让阿爷和妹妹装病吧？妹妹为她守灵九日，已经够委屈了！”
崔氏并未接话，而是先吩咐崔六郎去调度精壮侍从。
待他领命离开后，她才看向庾骁，温声说道：“杜氏死活，我和你阿爷压根不在意。
之所以留下帮忙操办她的丧事，一是你大伯精神不振，你阿爷素来敬重他，于情于理都必须站出来主事。
二是杜氏自戕，外界传的沸沸扬扬，庾氏百年清名，断不能因为她而葬送。
此时族人必须齐心协力，否则日后有何颜面，去见你祖父？
你妹妹不计前嫌，留下为她守灵，亦是为了此节。”
庾骁叹了口气：“所以明日出殡，阿爷和妹妹必须去？”
崔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温和的语气变得冷冽：“再则，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现在去揭穿庾清月，她咬死不知情，推到侍从女身上，你能耐她何？
与其等她日后再兴风作浪，不如趁明日给她一个终身难忘的回忆。”
庾绍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儿明白了。”
崔氏拍拍他的肩膀：“此事你不必管，明日你的任务只有一样，寸步不离的守着你阿爷，一但发生异动，立即带你阿爷撤离。”
庾骁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自家阿爷那张俊脸和蹩脚的身手，还是听话的点头。
“那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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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单手抬起紫檀木长案，静静看着他。
庾骁看着案几上纹丝不动的茶盏，心情倏然一松：“是儿多虑了，有阿娘在，妹妹定然无忧。”
崔氏顺手将长案搁下，地毯发出“咚”的闷响。
翌日清晨，天光微明。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出现在朱雀大街上，等抵达明德门，天色已然大亮。
城楼上，赵苍快速扫视连绵近一里的队伍，很快寻到自家女君。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左侧是崔氏，右侧是庾婉月和庾清月姐妹。
赵苍静静看着，待队伍尾端出了城，迅疾射出鸣镝。
庾骁耳朵微动，扭头朝鸣镝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快速挪回视线，谨慎巡视庾绍左右。
庾绍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是此刻又不是开口的好时机，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崔氏。
崔氏轻轻眨眼，庾绍心下稍安，扶着庾望继续跟着灵车前行。
又走了一刻钟，灵车拐入一段山谷夹道，待穿过夹道，便能看到庾氏的坟地。
夹道较窄，送葬队伍被拉得更长，崔氏悄然握住庾昭月的手。
庾昭月怔了下，下一瞬，自己已经和阿娘换了一个位置。
怎么了？
庾清月一直密切注意身侧的动静，见崔氏忽然换位置，心中警铃大作，难道被崔氏发现了？
按计划，再有一小段，她该佯装体力不支，侍女将她扶住后，会大喊“世子妃晕倒了”。
而后送葬队伍会发生骚乱，庾婉月会浑水摸鱼，将灵车上的灯笼扯下，扔到庾昭月身上。
就在庾清月天人交战，要不要提前纵火时，前方忽然响起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