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道姑只是平静地回了容妤:“修行之人,不受万物之扰,无论世人待我如何,我只需平静如水。”
风动,树动,心不动。
唯心不乱,才能修成真我。
容妤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再不多言,与羡贵妃一同进了观里,她们仰头望着观音娘娘,先是躬身拜了三拜,接着,才去拿过了华道姑点燃的柱香。
羡贵妃站在观音娘娘的像前驻足了很长时间,方才将手中的香插进紫檀木的香坛里。
容妤也双手合十地祈求着,期间也在蚕丝软垫上跪拜了几次,她念念有词的模样十分虔诚,一双美目格外晶莹清澈,双云鬓上的金玉步摇更是将她的肤色衬得玉白通透。
观外站着的侍女与侍从则默默地打量着容妤与羡贵妃的背影,尤其是那两个侍从,眼里带着一丝沉冷。
跟着羡贵妃的侍女便问了那高个子的侍从道:“你们原来在哪个宫中做事?此番是专门陪着娘娘来祈福的?”
侍从漠然地瞥她一眼,并不回答。
侍女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和他搭话,只听见另一个侍从恭敬地称这个高个子的叫“宋长官”,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全然不像是在对待同僚。
姓宋的侍从腰间佩刀,他等了一阵子,也不见观内的两个娘娘出来,心觉无趣,又不敢走远,便到树荫下大刀金马地坐到石凳上。
直到华道姑从观里走来,途经宋侍从面前时,他开口喊住了她。
华道姑闻声看来。
“怎么,认不出了?”他打量着华道姑,手里轻轻比画着:“你还在宫里时,大概这么高。”
华道姑只微微一笑,颔首道:“前尘往事皆不记,信士自便。”说罢,便下了石阶离开了。
宋侍从盯着她的背影凝望了一会儿,重新回过头时,看见容妤与羡贵妃也出了观。
他随即起身,本来是不想凑前的,但容妤脚下落空,腰身矮了下去,他眼疾手快,几个大步上前,一把托起了她的手。
容妤按住他手掌站定,抬眼端详起他面容。
他点头道:“娘娘当心。”
容妤没做声,拂开他的手,喊了侍女来,一行人便朝石梯那头走去,宋侍从迟疑片刻,也跟了上去,系在腰带上的玉佩随着动作在空中一晃,上头刻着个“珩”字。
到了石阶下头,容妤看见了等候在厢房外的华道姑,她已经准备好了住处,同容妤客客气气道:“两位信士,祈福需三日,共九次,早午晚一次,三日才能完成祈福之礼,在这期间请勿离开道观,也不可与红尘因果之人有染,否则福禄将断,遭其反噬,必要牢记。”
容妤和羡贵妃点头记下,各自回去房中。
厢房内的陈设极其朴素,容妤要侍女在此休息,她则是出了房去,独自跟上了华道姑的脚步。
看华道姑所去之处,大概是平日里闭关的地方。
奇异的是她不会关上门,任其敞着,容妤藏身在树后,可以看见华道姑在房里跪下,开始诵读。
不出片刻,有一位信士来到了门外。
容妤见那人身姿高挑,气韵不俗,却板着一张脸孔,看上去极为冷酷淡漠,连身上印着紫竹暗纹的华衣都是幽黯的绛紫,乍一眼便令人心生寒意。
他撩起衣摆,跪在华道姑身后的圆形竹织垫上,低声说道:“信士蓝赐,见过道姑。”
容妤在这头微微蹙眉,心想着蓝赐……赐,次,即次子,且方才刚走个蓝初,这次子莫非是那人口中提及过的弟弟?
蓝赐接下来的话便为容妤解了惑,他说:“家兄今日送镇子童玉像一事,实属无礼。我已听家奴禀报,这才特意赶来向道姑赔个不是。”他抬了抬脸,一双凤眼细长,眼尾扫着淡淡的朱砂,倒为他的脸庞增添了一丝血色,“蓝赐斗胆恳请道姑能宽恕家兄,作为胞弟,我愿替他承担道观的惩戒。”
华道姑终于动了动嘴唇,回应他道:“道观乃祈福、偿愿之地,向来善待虔诚子民,从不言惩,蓝信士言重了。”
蓝赐眼里忽然亮起了一瞬光,“道姑记得我?”
华道姑仍旧不动声色的道:“蓝信士何来此言?”
“你既称呼我为蓝信士,就代表你记得我的姓氏,便也知晓我是何人了。”
华道姑却道:“蓝信士方才已经报上了自己名号,又提及镇子童一事,我自然便知晓你是另一位蓝信士的兄弟了。”
“原来如此。”蓝赐竟苦涩一笑,随即屈膝站起,向着华道姑的背影行了一礼,“既然道姑已不怪罪,我这就先行离去了,等到隔日,我再来拜访。”
“信士慢行。”华道姑始终没有睁开过双眼,她虔诚修行,未受丝毫打扰。
容妤目送那名为蓝赐的年轻人离开,又望向不动声色的华道姑的背影,她微微沉了眼,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盘算。
待回去了厢房前头,容妤见侍女是站在门外的,她错愕地问了句:“怎不进房里?”
侍女面露难色,支
支吾吾,像是不敢说。
容妤皱起眉头,正欲推开房门,忽然发现周遭静极,好像除了她与羡贵妃两间房住了人外,其余的房里没有半点儿人气。
附近也没百姓、信士们的嘈杂声,明明方才还是热闹的。
她心里忽有不好的预感,但双手已经推开了门,昏暗的室内,一把香木扇煽动着淡淡的流苏花香,容妤僵住了身形,眼睛死死地盯着桌案旁的那人。
沈戮股长中转着香木扇,略一抬眼,含笑似的看着容妤,沉声道:“去哪里转了?我等你许久了。”
容妤喉间哽咽,下意识地反手关上房门,转身便数落起他来:“你堂堂九五之尊,竟不知祈福的规矩么?”
沈戮明知故问:“是何规矩?”
“三日之内是不准外人来观内的,你理应清楚!”
“你是在为沈容祈福的,对不对?”
容妤忽然就收了声。
沈戮则道:“你既是为他祈福,我又是他亲爹,怎能算是外人呢?”话到此处,他冷笑道:“还是说,他并非我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