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淋漓,布满衣襟。
沈戮愣住了。
容妤干咳不止,呕吐不停,仿佛要连五脏六腑也一并吐了个干净。
陈最见势不妙,赶忙上前一步,喊醒了沈戮:“殿下,娘娘怕是身子有恙,还请传御医吧!”
沈戮这才恍惚地回过神来,他被吓得不轻,转头去看容妤,她衣襟上头全是血红,又撕扯掉她眼睛上的布条,见她眼角染血,皆是血泪。
“传御医来东宫……”沈戮恍惚地站起身,呵斥陈最:“快去!”
陈最得令离开,出了天牢后,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沈戮已将容妤整个人都横抱了起来,正慌忙地赶回东宫厢房去。
若陈最步子再慢些,或许容妤的性命就将到此为止。
一旦容妤死了,沈戮怕是也难活。
陈最的报复也就能得逞。
但他终究还是将御医带来了东宫,心里劝慰自己:她终究是无辜的,就算要报复,也应让报应降在沈戮头上才是,劳她一女子来抵,何罪之有呢?
东宫殿内,海棠房后。
容妤正昏睡在厢房之中,御医隔着纱幔为她诊脉许久,室内静可闻针,宫女们守成一团,沈戮屏息凝神地坐在御医身后,双手紧紧地合握着,他生怕自己大声喘息,也会扰到御医的诊治。
片刻过后,御医终于将容妤的手腕放回纱幔里头。
沈戮这才起了身。
御医撩袍站起,恭恭敬敬地对沈戮合拳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沈戮略一蹙眉。
御医再道:“保林娘娘是喜脉,胎像较稳,已有四月余了。”
沈戮猛地松出了一口气,他盘算着她怀上身孕的日子,心中自是喜悦不已,大笑几声,要御医开了药方给容妤安胎,又遣宫女将人送走。
待御医刚踏出房去,沈戮又喊住他,询问起容妤咳血之事,御医只道是容妤劳心伤神,多养些日子便无碍了。
沈戮这才放心下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去床榻前,撩开纱幔坐去床边,探手轻轻摩挲容妤的脸颊,心中暗道:这次可不会让你独自一人生下孩子了,在我这东宫里,有成千上百的宫女伺候着你,这次生下的也将是我最为疼爱的一个,我会爱护他、扶持他,绝不会让他像阿满一样去过颠沛流离的日子。
“待你对孩子有了感情,便再也不会想要离开东宫了。”沈戮沉声道:“你哪里也去不了,只能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容妤是在这时呻吟了几声,她缓缓地睁开眼,总算是醒了过来。
沈戮有些惊喜地看着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倒是很少会对自己这样关切。
更何况,她方才还被他关在天牢里折磨。
容妤的思绪尚且不够清晰,人也是疲乏的,再加上胸口闷堵,就别开头去,不愿理他。
沈戮念她有孕在身,妥协似的将她扶起了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双臂圈住她,轻声道:“待会儿喝些药汤,身子才能好得快。”
容妤这才蹙了蹙眉头,药汤?
沈戮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覆在她的腹上,嘴唇摩挲着她耳鬓,温声细语道:“若是哪里不适,要及时让宫女告诉我,我今夜会留在这照看你,但明日就要忙碌朝野之事,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轻扫了障碍,好把你正大光明地收进宫里。”
容妤盯着他抚摸自己腹部的手,眼里的困惑更深一些。
“妤儿。”他忽然唤了她的本名。
容妤的背脊不由绷紧。
他欣喜道:“你又有身孕了。”
刹那间,容妤脸色煞白。
她甚至猛地挣开了他双臂,退到床榻的另一边,抱紧了锦被,满心恐惧地蜷缩去了角落。
沈戮因她这般反应而蓦地沉下了脸色,他眼神冷锐,紧锁的眉心里也显露出恨意,略有惊愕地反问她道:“虎毒不食子,你没那么狠心,对不对?”
容妤一声不吭,她死死地咬着牙关,整张脸惨白得根本没有一丝血色,她恨不得此时此刻,就与肚子里的孩子玉石俱焚。
沈戮见了她这模样,原本还欣喜的心绪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比起愤怒,他竟觉得悲哀。
她在知晓怀了他孩子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除了恨绝,便是厌弃,就好像她怀着的是恶果,是孽种!
“你别逼我。”沈戮颤着声音,他向前一些,试图去抓她的手,但容妤惊恐地看着他,俨然不想他靠近半分,这令他从齿缝里挤出了声音,“你要是敢对腹中骨肉下手,我定饶不了你。”
“我不生。”这一次,容妤斩钉截铁道。
沈戮绷紧了下颚。
“你不必露出这般愤怒的表情。”容妤对他怒目相视,字字珠玑道:“我不生,是因为我不想再孕育你的骨血,也不愿再有你的骨肉从我的身体里诞下,你我已经做尽了天下荒谬之事,我不想再让孩子背负这罪孽,不伦之果,不该延续。”
“休要再同我提不伦二字!”沈戮红了眼睛,他指着容妤大喝:
“你本来就是我的妻,若非你叛我,怎会有今日局面?!你为我生儿育女本就应当,这荣华富贵、权贵疆土都将属于你,更属于你我的孩子,你还有何可抱怨的?还有何不满足?!”
“我不要那些!”容妤大喊道:“你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纵观这些年的朝野之上,你有哪一次为民着想?分明将百姓子民当粪土,可曾为世人做出过丝毫有用的贡献?滥杀无辜、歌颂强权,你可配为君?亦可配为人?仗着你手握天命便随心所欲,你难道不知苍天可见、报应可现?你难道……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
她有些胡言乱语了。
可正是这些混乱不堪的话,让沈戮意识到她的确是没有丝毫改变。
还是曾经年少时,那个妄图对朝政高谈阔论的容家贵女。
“倘若你能让我厌你、腻你,倒也罢了……”沈戮长长喟叹,埋怨她道:“若你当日没有嫁给沈止,若你如今能顺从了我,也许我就不会杀你父亲,更不会有其他枉死鬼了。一切罪孽,皆因你起,我饱受相思之苦,何罪之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