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望月努力回想前世的时间节点,神思难免飞了出去,脸上带着些许思索、迷惘之色。
宋世诚低头就能看清楚她的整张脸,微垂的睫毛上,还带了些许冰雪消融后的水汽。
相比于平时故作姿态的巧笑嫣然,又或是冷冰冰的狠辣模样,这种不设防的神态,多了几分柔和。
他不由得放缓了声线,轻声问道,“怎么了?”
楼望月收回神色,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皇后娘娘请我做了客人,被别人捷足先登,应该不会那么善罢甘休吧。”
沈璇是一个骄傲的人,她应该不允许,一只蚂蚁脱离她的掌控。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她费了不少的功夫。
无论秦无双打的什么算盘,是否在意她的生死,她都绝不会放弃自个儿的。
即便是菜板上的菜,给她来一刀,她也要蹦两下,不会乖乖跳到锅里去的。
尽全力去做,至于能走到哪一步,不可预料
宋世诚颔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自己当心吧。”
这皇宫,可不是他能插手的地方。
即便是能插手,他也会袖手旁观的。
认下楼望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是他鬼迷心窍了,即便是不认下,杨家正是用人之际,也不会将他如何。
不过是少了些许筹码罢了,锦上添花的东西。
他帮了她一回,其余的,他不会再管。
毕竟,这是一个和宋家有仇,又对宋家不怀好意的女人。
楼望月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既然这么想要看戏,何必认下我肚子里的孩子,又何必将宫外的事说与我听?”
宋世诚神色如常,淡淡地笑了笑,“就当是我交好你,想化干戈为玉帛。”
楼望月没有接他试探的话语,也没有继续坚持说要报复的话。
将手伸到了伞开,任由片片雪花落在手指尖,又立刻融化。
这种冰凉的触感,令她有些晃神。
宋世诚只是替她撑着伞,静静地看着飞舞的雪花。
银色落在他的半边肩头,将鸦青色的大氅染白,也恍若未觉。
“这件事情,多谢,时间到了,我该回去了。”楼望月笑着道谢。
虽然宋家真的很烂,宋世诚也有不少问题。
可有的时候,他确实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至少,风度还是有的。
若非她的目标不是毁灭宋家,还真不是很想和他对上。
她刚想离开,瞥到远远看过来的掌事姑姑,脚步移动,向宋世诚靠近了几分,伸手亲昵地拍了拍落在他肩上的雪。
伞实在有些小,她并不愿淋雪,就这么转过身伸出手。
两人看起来,像是相拥。
她的头发擦过他的下巴,宋世诚没有动,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涉,淡淡地嗯了一声,“好,你……好自为之吧。”
楼望月冲掌事姑姑挥手,对方撑伞过来接她,她头也不回地跟着离开了。
册封县主,不是什么小事。
更不是可以随意的事情。
太后多半也有疑虑,她需要在宫里等待,瞧瞧身边伺候的人越来越多,她也明白。
真正麻烦的事,要开始了。
沈璇一定会出手。
她也期盼她出手,要是杨太后扛不住,会将她提前送出宫去。
在自己的思维中,她没有回头,更看不到宋世诚久久没有收回的目光。
宋世诚捏着伞柄,重重地出了口气。
世上许多事,总是造化弄人,没有两全其美,只有身不由己。
只见了几面而已,她总是能挑动他的心神,哪怕是拙劣的演技,明知她是故意的,却无法控制心乱了。
她擦过下巴的发丝,似乎还在挠他的心。
令他就像是十几岁的少年,狂躁的思绪乱窜,甚至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当初,若是他娶了她多好,也不会有如今那么多事。
可惜,他回来的时候,婚事都已经完成了。
又或者,他这些年能将心思放在家里,阻止了家人欺负她,她也不会生出这些仇怨。
他又突然嗤笑出声,倘若宋家对她不错,又何至于会和离?
还真是无解。
楼望月回到明华宫,只来得及换下沾染了冷意的衣裳,在雪地呆了好一会儿的寒意,尚未能褪去。
便接到了搬出明华宫的吩咐,前往曲贵人住的福宁殿。
楼望月有几分疑惑,想必沈璇已经知道了她有身孕的事,为何还能将她的住所搬到后宫?
她这种情况,自然是无福伴驾的,做出想让她入宫的动作,怎么可能威胁得了她。
不过,她相信沈璇不是会做无用之事的人,肯定还有后招。
得慎之又慎了。
纵然不情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必须跟着走。
这次是一个掌事姑姑,她笑眯眯地拦住要跟着走的姜意如,“姜家娘子,那边住不下,你还是同九公主一起住吧。若是觉得烦
闷了,知会一声,出宫去玩就是了。”
这个姜家的娘子,惯会胡搅蛮缠,偏偏还动不得她。
若是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不仅能给楼望月壮胆,还有可能耽误事。
所以,给楼望月挑的地方,是最合适的,多一位客人也住不了。
她想得挺不错,可姜意如压根不是听话的主,她下巴一抬,“家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怎么,这么着急将我们分开,是想行什么不轨之事吗?”
掌事姑姑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请娘子莫要为难。”
即便是拿皇后来压,姜意如也是不怕的,她脸色越来越冷,“怎么个意思?我今日就要跟着姐姐走呢?”
皇后怎么了?
她的话又不是圣旨,还得必须听不成。
可别拿什么宫规和她说事,她又不是宫里的人,是皇后自己说的请她们来做客的。
没有什么规矩,是客人一定要听从主人家的规矩的。
入乡随俗是体面,不听,也没有犯任何的律法。
不得不说,在胡搅蛮缠上,姜意如是有点天赋的。
掌事姑姑拿她没有办法,好话她不会听,也不敢硬来,只能叹气,“那边随了姜娘子的意。”
实在不行,先禀报了娘娘,在将她送出宫就是了。
她也没有资格赖着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