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毓自此便得劳碌,先以插秧下播除草净塘聊以操劳上力,崔东河再不敢刁难,只吊着缠带托着手腕瘸拐行着,脸上也高高肿起连是几日目不得光,旁人问起也不敢说,只含糊道失足掉下深潭,能拾捡性命已是天佑。再得朱丹臣拂佑,叫汪毓慢慢捡了闲活只干,终日也不劳作只坐着盯工,汪毓呆得不便适应,却是怀念起苦力锻体魄的日子。些时也曾偶遇到崔东河,汪毓只如往常般招呼,崔东河却不敢目视,只双袖掩目缩起身子惶恐几声“给弘大人请安”便匆匆让过,再后时他且似有意避之,便再二人照面不得。
是日汪毓睡做正酣,觉有劲风透过纸窗,武夫直觉警醒神感四路耳听八方,手比脑快早探手攥去,捏来察觉韧纸模样,汪毓张目便从梦中醒来。此时日上三竿通铺旁余伙计都去下力,只汪毓得书生剑关照又且崔东河被他治后有意无意露出惧意,旁人哪敢惹他,自便偶做些监理自得逍遥,因是藏拙一直便睡。
揉开宣纸,目清乃朱丹臣字迹:
“崔厮骨软,杨威使难,万般小心。”
汪毓将宣纸撕碎揉进灯盏,点火将其焚尽,心中不免落慌:杨威不是寻常小厮,若真当发难于我,该是如何?如何再睡得下,起身洗漱了便欲去张罗些事务,不想未曾过槛,却吃人叫住:
“弘家小子,随去大堂,老爷有请。”
是何府家仆,汪毓心念:朱大哥果真及时雨,这帮人便来赚我,需多留个心眼。
便就随着那人去了。
却不近阔路,只往荫蔽处带,汪毓问到:“劳烦老爷则个,这目得不是去何府大堂之路,且是去何处来?”
“如何不是?为因暑毒煞人,便拣条林路穿行,我自在何府服侍老爷至今,你方才来几日,认得几条路,如何敢疑我?”
“那便小人多嘴,只宽心,随老爷领路。”心头警觉:看你能使什么乱来。
穿穿过过几刻钟的行路,将汪毓带至一幽静偏院,家仆守住院门驻足不动:“老爷在里头,自去便是。”
“说是大堂,目下如何却至偏静之角院,兀那安的什么歹心,要害我不成。”
家仆不着一眼,只回身走了,汪毓要去拦,左右闪来壮汉一把按下,那端膂力不似寻常,只叫汪毓一时不敢动作。
“好小子,冤可报冤仇便报仇,先时吃你一顿打老爷捱疼隐忍至今,可算叫杨老爷舍得动手了,这便让你尝尝你崔老爷手段。”崔东河自院内走出:“不怕你不进,我便在院外招呼你,寂静荒院不信有人过此,呼也叫不得人。”身后绕出二三十名壮汉,只挺着膀子晃着精壮壮的筋肉,将汪毓围在当间。
汪毓暗自提气,嘴上却是服软:“那时手生不曾想伤崔管事至此,只大水淹了龙王庙我也悔恨得紧,回去后兀自提不起神,只念着要负荆请罪,不曾想事一时多了顾不得来此,叵料却等来管事将人拿我,小可尚且羸弱,如何却值得搬出这些军爷?”
“休逞口舌,你须不是寻常弘门小辈,我竟一式讨不得好,便是铁了心要拿将你,多将杨老爷门徒带来,看你如何逃脱。”
那便不逃,我且看看你们手段!心中一凛便欲出手,闻得身后“嗵嗵嗵嗵”踏步身来,四五十人来此再将杨威门徒并汪毓裹在当间,汪毓正自疑惑,只见一人来阵内拆开汪毓左右,将他带出:
“弘老弟休惊,胡大哥在此!”
胡广生率人赴至。
“胡广生!谁人给你底气敢来杨老爷手中夺食,须是不想在何府谋事还是不要你项上的脑袋!”
“老爷天生贱骨不愿舒坦,便想跟大家碰碰,久闻霸着天杨老爷手底下养着一帮硬气功好汉,这等好机会如何能失。”只挺身护在汪毓身前,小声道:“真将打起十难胜一,见我们动手你便趁机去了,眼下只去寻那个唤作书生剑的大人能解。”
汪毓眉头紧锁不便作答,气再陡增缠住双拳。
三十众杨家门徒赤膊挺身直大剌剌朝圈外撞去,胡广生带来的莫不是些在何府寻活与自己交好的杂役,多且来壮势凑数的人拳脚一窍未通,经些练家子一撞有些自是倒了,再爬起时面露惧意直朝后缩,胆小的扯足便去,如此一来虽胜在人数,气势却是弱了。
“哈哈哈,胡广生,哪里寻来的虾兵蟹将,还未打起先是服软。”崔东河讽他。
胡广生面色决绝,只想自己拼死先去擒住崔东河再作计较,只目下看来这些杨家众徒端的高手,自己能过几人却不敢说。
“上啊,为何不上!”见崔东河扯着调门只与身旁一人叫闹,面容扭曲青筋露显暴怒至极,那人也不恼,云淡风轻:
“师父之意在于捉人而非明面上宣战,你叫我们来拿下弘门小子来胁迫朱丹臣此为算计当是可行,但眼下牵扯太多,若真厮斗群殴于师父名声不利何府难呆,却再做打算。”
“江少爷你听我说,这不过是些虾兵蟹将一捉就散,倒不必惧怕,何老爷当不会计较此些琐事……”
那人将其打断:“毋要多嘴,决断在我,你算个什
么敢来令我?”
崔东河闭口不再言语,只双目视向汪毓似能喷出火来。
“小子,算你命好有仗义相帮,这次放你去了,且夹上尾巴莫要张狂,不多时自会取你!”唤作江少爷的只手一抬,左右收了阵势列在身后。
胡广生却怕他们再暗中使绊,恐汪毓遭祸患一时心乱,只捏着爪要来取那人。
“胡大哥,不可!”
汪毓欲拦却迟,眼见胡广生双爪探去江少爷面门,自他身后闪出一壮汉,不曾看清步伐如何已护在身前,一掌格下胡广生双爪另一掌捏来肩头,经此一捏胡广生哀叫不止只觉肩头似被虎爪攀住疼是难忍,当下血淋淋沥出五指血痕,胡广生动弹不得,双膝一软便是跪于当场。汪毓一瞬间来到胡广生身旁一拳照面朝那壮汉砸去,却被胡广生一下掣住手臂,汪毓怕牵动他伤势便不再动手。
“弘老弟,莫要动手,不是我类能与之抗衡,胡大哥去便去了,你莫要再惹事。”
“哼!”只嗤笑一声,那壮汉便松了手,一脚将胡广生踢飞几丈,汪毓赶忙去扶。
江少爷,或是说杨威之徒江城子,扭过头看往崔东河:“这便是你说的弘门高手?不值一提!如此宵小竟备我二三十人众,笑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也不必再活!”一指只穿过崔东河脖颈,血如泉涌崔东河满目不可置信,只双目渐渐失了活色倒地再爬起不能。
“崔东河这项狗命且算在你头上,小子,后会有期。”领着众人退了。
壮汉一掌一足施威既过,带来四五十人一哄而散再不敢逗留,只余零星七八。汪毓将胡广生负上背,只往住处去:“胡大哥,何苦来,舍命救我非相干路人。”
“哈哈,有何说得,路见不平架拳相助,此也弘门主教导,若非当日怹老人家助拳,我胡广生早便是路边野骨了。”一捏一蹬气力不小,胡广生面色惨白言语都是费力,受伤非轻,“叫我撞见崔东河鬼鬼祟祟领着一帮人来此,我匆忙带了兄弟来看觑,不曾想真欲对你下手,幸是赶上了,当真后怕。”
“胡大哥可有手足同胞?”
“不曾有,记事起便是无人挂念的孤孩,只路边乞食求活,吃百家饭纳百家衣。”
“若蒙不嫌,老弟愿与大哥结义,只做不是同日生却去同时死的亲兄弟。”
“哈哈,好!好!好呀!”胡广生只在汪毓背上狂笑,“我胡广生一身下等功夫且不过一条贱命,竟能蒙名门子弟相交结义,是我幸矣!弘老弟,这便歃血!”便欲翻身着地。
汪毓却不让:“待胡大哥伤好再说。”
万剑宗尚算名门自坦然承之,可我却非弘毓如何能以化名与大哥结义,势必事后启明身份却再如实相告,弘钧弘大哥与我私交甚好,我也算半个弘门中人,那时胡大哥想必不会甚恼,只眼下事出有因,不便将实情托出。
“老弟,眼下你被盯上了,须不得孤身行工,这般,你也莫要去了,只便托病做假,待胡大哥伤好些能上工了,你同我一齐,我这些时日交得几许兄弟,人多势众,他杨威必然不敢乱来。”
汪毓只含糊应答闪烁其词,胡广生知他脾性,都是少年时长成,心中有怨了哪里捱得住,只把言语来劝: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们忍一时便忍了,留得性命在多是好说,到时你讨书生剑再并弘门帮众,我唤来几众江湖老友,咱们一同寻仇,须不是眼下能计较的事。大哥伤的也不重,只模样惨了些,不甚疼痛。”
汪毓不答。
“只结义一事,大哥便求你,毋要逞能使气去上工,若你眼中还敬有我这个无用大哥,你便依我此事,不然,我势必不同你结交,弘门我原是高攀不起。”
“大哥休再此说,便不再上工,我应你便了。”
胡广生伤得颇重汪毓如何看不出,怕他气恼伤及脏腑当下出言安抚,也再不言语,只叫他闭目小憩。入得大通铺将其摆正扶好,见他左臂耷拉着,撕开臂袖看去却见五指触目惊心血痕,痕深露骨,汪毓托朱丹臣叫来郎中,只闻郎中说:“筋络所伤实在……左臂恐怕难保,又经大力摧打脾脏破裂,如何心毒下得此狠手?能保命已是不易。”
汪毓跪伏于地只求郎中救命,郎中却不敢应承只说“尽人事听天命矣。”
汪毓枯坐从日上守到日落,米未入半粒水未饮半滴,掏出全部银两只托旁人代其照料,自去案前写一封封蜡信转人送往花万剑下榻处,拆来一柄铡草长刀裹起负在身后,捱到深夜偷偷去了。
“胡大哥,我只应你不孤身上工,我不曾负你。”
晓星残月,霞光明朗,大院外守着八位壮汉,院内众人睡得酣畅,守院者有眼尖人,看得红笼下拉来一条人影,掣来身旁人叫问那身影会是谁,如何得知。且先去二人欲探,却见此二壮汉被抛出甚远,倒地便不再起,再去四人捏着拳头要斗,呼吸之间颓然倒下,余下二人战战兢兢不敢再去只回身欲往通报,那黑影飞速奔来,一拳轰飞一位院守,连人并门一同砸飞,只“轰隆”一声巨响,一少年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