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渠、楚星麟的死在洛邑城并未溅起多大的浪花。
不到半个月,两人的死便无人再意议论。
河间王却没有回益州,一直留在洛邑,大有再洛邑长住一段时日的迹象。
立二皇子晏晁为太子的呼声越发的高,然而就在这时,原本对皇位无动于衷的四皇子晏钰突然与晏晁针锋相对起来。
譬如此刻,因洛邑城不远处的一个县镇县令办事不力,致存放粮种的仓库失火。
这件事其实发生在半个月前,但却此时才传到京都。
因这位县令是楚家人,他封锁了消息,而朝中哪怕有官员收到百姓举报,也都帮着隐瞒下来。
只因此事,便涉及了五六位朝中要员。
还是晏姝派师玉衡离开京都,到各地购买粮食,才发现了此事。
这件事在洛邑城的各种大事中委实不起眼,师玉衡却觉得此事能给楚家添些麻烦,便写信将此事告诉了晏姝,提醒她可将此事告知四皇子。
晏姝得知此事之后,与师玉衡想法一致。
所以她将消息透露给了晏钰。
安顺的绵羊在意识到再不反抗便会被人抽筋剥骨之后终于学会了反击,他的反击比晏姝想象的更要聪明。
暗
中搜集证据,不仅查出了这件事的原由,还将县令在任时做过的所有事都翻了出来。
朝会上,在周得全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时,素来充当背景板的晏钰站了出来。
少年嗓音清润,带着少年人的张扬,不似往日那般唯唯诺诺,“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众臣闻言都十分惊讶的看向晏钰。
晏晁也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晏钰,眉梢眼角都带着轻视。
同是皇子,但在晏晁心中,他比晏钰、晏年更加高贵。
晏钰道:“父皇,儿臣要弹劾淄言县县令楚伯贤贪污受贿,剥削百姓,仗着楚家的权势在淄言县为非作歹!此人罪大恶极,该斩!而楚家明知族中有此一人,却还放任其鱼肉百姓,视若无睹,此罪该严惩!”
晏钰此话落下,朝堂内有瞬间的寂静。
很快,便是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晏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楚雄等楚家人面色也变了变。
景皇的目光落在晏钰身上,威严的开口,“可有证据?”
晏钰从宽袖中拿出一本折子,恭敬的递上,周得全接过快速捧到景皇面前。
景皇打开折子一目十行的扫过,周身气息变得凌冽。
晏晁面色更沉,睨向晏晁的目光恨不得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然而景皇更加愤怒,折子被他摔了出来,尖锐的尖角从空中抛下,直直从站在首位的楚相脸颊划过,留下一道红痕。
楚相没有关心脸上的伤,只捡起奏折,跪在地上将其一目十行的看完,而后额头贴地道:
“臣失职,还请皇上恕罪。”
景皇看着信任的楚相,一脸失望,“楚相,朕记着淄言县县令是你举荐的,信任你的能力眼光,便直接用了你推荐的人,可你看看,京都边上,楚伯贤他一个县令都做了什么?!”
以权势压人、奢靡享乐、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此一个县令,竟还在年底的有功嘉奖名单之列!
景皇知道因世家势大,他几乎成了半个“瞎子”,但却没有想到,就在离洛邑城不远的淄言县,竟还有这么一个蛀虫!
楚相道:“臣有罪,臣会查实此事,若淄言县县令当真犯下这些罪,臣会亲自将人送进刑部。”
景皇道:“朕给你三日时间。”
楚相应声:“是。”
晏晁唇角紧抿的看着跪在大殿内的楚相,在他看来,晏钰为难楚家,对楚家发难,就是打他的脸。
朝中谁人不知,楚家是支持他的。
因此事,散朝之后,众臣察觉到楚家人的低气压,无一人敢如往常一般上前巴结讨好。
晏钰和晏年走在最后,晏年看了眼走在他前面的晏钰,总觉得他跟往日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上前两步,低声道:“四哥,你怎么突然……”
晏钰转头,对着晏年微微一笑,“有些事,不是我们不争便能相安无事的。”
孔家的事已经让他明白,只要有一日晏晁对他们起了杀心,他们就像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没有半分反抗力。
若晏晁做了皇帝,他难道要用性命去赌晏晁的容人之心吗?
晏姝已经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这是他十几年里遇到的唯一机会。
她分明只是一个女子,分明只是一个公主,但晏钰下意识地觉得,跟随她,会比等待晏晁的屠刀随时落下要好的多。
晏钰说完这句话后边大步离开,只留下晏年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晏钰跨出殿门,一抬眸,便看见一身玄色长袍的晏晁站在台阶边缘,侧目看向他。
他们几个都生的像景皇,但晏晁又
有些不一样,他随了楚皇后,比他们更多了几分温柔。
但此刻
,晏钰丝毫没有从他脸上、眼中看见任何温柔之色。
只有冷冽和化不开的阴郁。
晏晁扯了扯嘴角,笑道:“突然想起来,本殿似乎很久没有与四弟一同饮酒了。”
晏钰也弯唇笑起来,跟往日一样顺从,但说出来的话却令晏晁无比恼怒。
“我不喜欢和二哥一同饮酒,没胃口。”
晏晁眼神一暗,脸上一瞬间闪过的神色称得上是狰狞。
很快,他便疑惑的看着晏钰,低声问道:“四弟,是谁给你胆子和本殿如此说话?”
晏钰脸上带着笑容,眸子里却一片冰冷,“大抵是伏弟的死将我夜夜困在梦魇中,让我觉得,死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事。”
“可怕的是,憋屈的活着。”
晏钰往前踏了一步,琥珀色的眼瞳微眯,靠近晏晁,低声道:“那个位置还不属于你。”
“二哥,我也是皇子,我也有资格争那个位置,不是吗?”
留下这一句话,晏钰抬步走下阶梯,他颀长的身形站的笔直,没有了往日的顺从唯诺,像是彻底脱离了操纵者的风筝。
晏晁看着晏钰的背影,缓缓眯起的眼眸里满是阴鸷。
就凭晏钰还试图和他抢那个位置?他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