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属于是江湖上的二流宗门,虽不像天剑盟或魔教那般如雷贯耳,可宗内徒众也有上千,在云州一带也是跺一跺脚就让黑白两道都忌惮的势力。
如今虽是名门正派,可早些年也有传闻说青云宗的开宗祖师曾是魔教中人,后叛教出逃,才成立了青云宗。当然这些无凭无据的闲言碎语作不得真,死了几个管不住嘴的江湖人后,谣言也就彻底断了。
二十年前,当代宗主俞霄杰机缘巧合之下,在祖师密室中发现了半张地图残卷,虽不知道这图指向何处,但既然藏得如此隐蔽,想来也是极为贵重。俞霄杰日夜参详,奈何只有半张,始终不得其法,恰逢宗内来了位供奉,早年曾游历过名山大川,熟悉地里,俞霄杰便临摹了图上部分内容邀之商讨,实则也是一种试探,他倒不怕对方见财起意,那老家伙不过三品修为,又年过半百,自己要杀他易如反掌。
没想到那老供奉还真有几分本事,仅看一眼,便能推敲出几分地图全貌。
俞霄杰大喜,便隔三差五地向其请教,两人花费数年时间终于复原出一张可能性最大的地图来。而那老人在宗内的地位也是日益稳固,很快便爬到了长老的位置。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青云宗有藏宝图的事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了,许多江湖人士闻风而动,所有人包括俞霄杰在内都认为此图所指的地方应该藏有数额惊人的财宝,很大可能是青云宗祖师早年从魔教叛逃时带出的。
为避免成为群雄攻讦的目标,俞霄杰很快出面否认此事,同时宣布闭关,不会轻易离宗。没有证据,又碍于江湖道义众人不好公然闯山,青云宗就这样低调地过了十年,众多觊觎宝藏的江湖人士没了继续蹲守的耐心,纷纷离去。只有少数意志坚定,且对藏宝图之事深信不疑的人还在暗中窥探。
俞霄杰同样难熬,当初听从那老供奉的话他才决心当这‘缩头乌龟’,可随着时光流转,他的耐心也一点点被消磨殆尽。明明手中有图却不能去取,这煎熬真不是人过的。而老家伙随着年事已高,身体也大不如前,据他安排的眼线回报,老人时长咳血,脑袋也越发糊涂,估计是没多久日子可活了。
俞霄杰心中是又喜又忧,这老头死了地图的秘密就只有他一人知晓了。可要是没了他,真去寻宝的话,又少了个可以商量的人。
思虑再三,俞霄杰又找老人彻夜长谈了一番,老家伙人也坦荡,表明自己大限将至,就算得了财宝也无用,只盼有生之年能在青云宗的功劳碑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死后也能含笑九泉。
俞霄杰不疑有他,老人在宗内过了二十年,算是知根知底,平日里的表现也不像是作假。至少他俞霄杰不认为有人能装疯扮傻地过二十年,便欣然答应了老人的建议,玩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把戏,兵分两路,以防引人注意,另一方则暗中行事。
真的图纸自然是在俞霄杰手中,同时他还绘制了一副七分真、三分假的,由老人派镖局护送,用来吸引暗中窥探之人。
结果却让俞霄杰大失所望,当他独自按照藏宝图内容找去,到达目的地后却一无所获,就是掘地三尺也还是没有发现宝藏踪迹。
而作为诱饵的老人,还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可能是死了,也有可能是独自逃了,谁也说不清楚。俞霄杰不是没派人找过,可那老家伙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半点踪迹。
夜深人静,古色古香的房间,留有两道剑眉的中年男子正拿着图纸细细端详,祖师爷小心守着的东西不该是个无用之物,其中定有蹊跷,只是自己还没完全看透罢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俞霄杰眯起双眼,将图纸小心收入怀中,语气平静道声:“进来!”
房门推开,一名年轻弟子托盘而入,正是青云宗大弟子宋越。
“有何事?”
俞霄杰斜眼问道,对于这个入门最早,修为不俗的弟子他还是比较器重的,要是能少些儿女私情,不贪恋花丛美景就更好了。
宋越恭敬地行了一礼,抱拳说道:“师傅,徒儿见您房中灯还亮着,担心您日夜操劳有损心神,特命下人炖了参汤给您驱寒。”
俞霄杰看了一眼,面色缓和道:“有心了,放下吧。”
宋越将参汤放下,却没立刻离开。
男人皱了皱,问道:“还有事?”
宋越突然跪下,恳求道:“求师傅传我青云剑诀最后一式:青云直上!”
男人笑出了声:“你大晚上献殷勤就为这儿?”
宋越有些不好意思道:“师傅,江湖人都知你这招威力惊人,一品境的高手都没几个能接得住,徒儿想学,求师傅赐教。”
俞霄杰抚须轻笑,虽说这马屁拍的有些过了,但听着确实舒坦。
“你是我的亲传弟子,这招也是时候传授给你了。”
宋越闻言大喜,忍不住磕头拜谢。
男人摆了摆手,亲自盛了碗参汤,邀宋越一同品尝。
宋越有些犹
豫道:“徒儿怎敢与师傅同席。”
俞霄杰板着脸道:“我膝下无子,你这开山大弟子便是我的传人,有何不可!”
宋越面色大喜,不再推辞,坐上位置便喝了起来。
男人眼含笑意,却没去碰那参汤,反而起身去取剑,准备演练剑招。
行至中途,突感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心中大骇,转头望去。
宋越依旧一口一口喝着参汤,仿佛全然没有发现师傅的异样。
“你……”
俞霄杰浑身一软,身体不由控制倒下,想要开口叫人,却发现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宋越将参汤喝完,舔了舔嘴角,戏谑道:“你这人心可太坏了,徒弟难得一片好心,你都要怀疑是不是下了毒,我心好凄凉呀。”
俞霄杰瞪大双眸,死死盯着宋越,这语气,这声音,根本不是他那个大徒弟。
‘宋越’扯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稍显苍白的男子面容。
俞霄杰双目圆瞪,不曾见过这脸,脑海中努力思考是何处得罪的仇家。
“宗主大人真是健忘,过去你我不是经常像这样秉烛夜谈的吗?”
俞霄杰眼神惶恐,难以置信。
李善长抖了抖衣襟,从怀中取出待会儿要用的工具,放在桌上一字排开。
“放心,周围的人都已经被我用宋越这张脸骗去休息了。这小子也真不是东西,玩玩山下的女人也就算了,还偏偏喜欢染指宗内的女弟子,风流成性,一身的脂粉气,你这当师傅的怕是都闻习惯了是吧。”
俞霄杰恍然,毒并非放在参汤里,而是一直都藏在这人身上,从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中招了。什么希望他传授剑招?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罢了。
李善长从桌上拿起一把细小的剃刀,放下眼前细细端详,刀不够锋利,一会儿切下的皮肉就会有所瑕疵。
“那女人盯得紧,原本我是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回来的,可没办法,造化弄人,我这脑袋里只有半张图纸,剩下的一半还得在你这儿弄啊。”
李善长俯下身子,一阵摸索,从宗主的怀中取出那藏得严严实实的图纸,打开一看,与脑海的另一半比对,确认无误后,将之重新放回,然后开始在对方脸上画出下刀的轨迹。
“知道我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只记得半张图吗?”
俞霄杰眼中不满惊恐,根本开不了口。
“哦,忘了,你现在根本说不了话,没关系,就听我发发牢骚吧,一个人的秘密藏多了,就会想找个人分享的。”
男人气定神闲,手中锋利的刀刃开开缓缓切开皮肉,自言自语道:
“在魔教诸多稀奇古怪的功法中,有一种让我最为忌惮,【搜魂引魄】!施术者能引导人说出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我小时候被人试过很多次,那感觉仿佛赤裸裸被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半点秘密可言。所以这图我不敢全记,更不敢带在身上,甚至复原出来后也不敢多看,因为我很清楚,一旦那个女人发现我这枚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鲜血很快染红了男人的双手,他依旧面色从容,精心切割着自己的艺术。
“知道十年前我为什么没有让你去寻宝吗?因为那时的江湖人才辈出,高手如云。天剑盟的裴家、天渡城的霍天渡,魔教高手都正值巅峰。以青云宗的实力,要是真去了,只怕连汤都喝不到,所以我决定再忍十年,静待时机。哦,对了,青云宗有藏宝图的消息也是我故意泄露出去的,那群蠢货根本猜不到这宝藏的价值有多大,还当只是一堆金银。”
俞霄杰瞳孔放大,面上的痛楚席卷全身,奈何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锋利的刀刃不断切过面颊。
李善长又重新换了一把,继续完成更为精细的活儿。
“一年前,我终于等到了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魔教教主魏浩然旧伤复发,教内徒众都被派出来搜寻鬼医的下落,包括那条直觉可怕的疯狗,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能彻底摆脱那个女人,一人带着图纸逃之夭夭,所以才配合你演了一出戏。可惜……”
李善长说到这无奈叹了口气,有时命运就是如此不公,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地图居然丢了,二十年的潜伏和努力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随着最后一刀完美掠过,一张精致的人皮脸就被剥了下来。李善长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心满意足。想要以假乱真自然还是得用真人的脸最好。
“借你这张脸用用。”
说完,男人抬脚,轻轻踩住这位昔日宗主的咽喉,一点点发力,看着他在无尽的恐惧和怨恨中慢慢窒息而亡。
李善长始终面无表情,不掺杂喜怒哀乐,仅是计划,仅是结果。是成为蝼蚁还是成为踩死蝼蚁的人,二十年前他就有了决断。
撒下两道符箓,尸体便在封闭的光罩内燃烧殆尽,死无对证。
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要模仿一个人对他而言并不是难事,将这真脸稍稍加工,再以缩骨秘法幻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