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渡城内,前些日子被砸毁的城墙与商铺已经修缮完毕。不过街道上,偶尔还是能听到往来的江湖人士谈论那日仙人冲阵的壮丽景象。
城内风气已经焕然一新,江湖武者不再单纯地接黑道买卖,而是渐渐都转行做起了正经生意,凭着天渡城的名号,这里的客流量绝对不少,只要有门独家手艺,名号响亮,照样能赚的盆满钵满,还不用担啥风险。
工头老梁是前几年搬来的,听说城里安全,不会有马匪兵祸,便想靠着祖传的木匠手艺养活一家老小。前段日子修城,他有幸接单,从中分了一杯羹,赚了近一年的银钱,可把他乐得不行,晚上回去总要让媳妇烧上几个好菜,再乐呵呵地小酌了两杯,睡着了都是笑的。等城修完,老梁原以为这样的好事不会再有了,心里还有些小小失落。谁能想到这还没过几天,就有了蜀军围城,仙人闯阵的事情,一番大战,又把城墙砸出个窟窿,毁去不少商铺。老梁头抓住时机,疏通关系一口气包下了城内全部的木匠活,口碑好,日进斗金,家底也是跟着水涨船高,想着来年紧紧裤腰带就能盘下城西一间酒楼,交给媳妇打理了。
老梁手底下有个脾气相当暴躁的‘伙计’,修城时城内管事塞进来的,也不知怎的成天板着张脸,谁也不愿搭理,干起活来却异常手脚麻利。众人猜想或许是与他被毁去的容貌有关,便没细问,久而久之也都不免同情起来。
照常日落下工,忙活一天,老梁邀伙计们吃酒,众人欢庆,本想将那人也带上,熟络一下感情,结果一转头人却没了踪影,也是无奈。
城南桃林,面目狰狞的男子冷冷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盘膝而坐,静等人来。
桃林中还有两人,一男一女,俱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年纪轻轻便达到了一品境界,不过刑恶没放在眼里,若非被那人用剑气封死了气海窍穴,这两个黄毛小儿他都弹指可杀。
桃林由剑意汇聚而成,人在其中感悟受益匪浅。
赵钰睁开眼,偷偷瞧了一眼,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意外,这位已经步入天启境的魔教高手,居然也会老老实实地留在城内任人使唤?
一旁女子轻纱遮面,姿色绝美,始终心神守一,哪怕明知不远处的男人与她天剑盟是生死大敌,此刻也全身心的感悟着桃海剑意,心静如水。
不多时,一袭白衣飘然而至,三人不约而同精神一震,睁开了眼。
霍天渡走至中央处,视线从三人脸上扫过,淡然说道:“我这两个消息,对你们而言是一个坏消息,和一个……”
赵钰率先答道:“还是请大剑仙先说好的吧,我这人自小怕苦,吃药都要先喂糖的。”
霍天渡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和一个更坏的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赵钰:……
刑恶冷哼一声道:“还有什么比被你困在这儿更坏的吗?”
白发男子沉声说道:“两天前,从蜀地送来一个箱子,重兵押送,里面是块玄铁,铸剑用的。”
三人不解,一块玄铁而已,有什么可稀奇的,天下名剑宝刀这么多,也不见天渡城派人去抢。
赵钰听出大剑仙话里有话,从蜀地而来,难不成是那位行事古怪的蜀王有何谋划?
霍天渡沉默片刻,闭眼说道:“那块玄铁本是北莽那人铸刀要寻的,有人抢了,还送到了我的天渡城来铸剑,你们说这是不是件怪事。”
“北莽?铸刀?”
赵钰一惊,脱口而出道:“刀仙!耶律战天的刀啊!”
霍天渡点点头,神色多少有些无奈。
刑恶嗤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霍天渡看着他淡然道:“因为抢玄铁的那个混球不久前才刚打了你。”
三人顿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面色迥异。
赵钰瞪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裴悲黛眉微蹙,眼神复杂。
刑恶咬牙切齿,十指紧握:“是那小子?”
霍天渡道:“蜀王已经放出消息,他现在是蜀地客卿,还重创了耶律战天的两名弟子,砍了其中一人的手。更是放出豪言要‘对刀客用刀,对剑客用剑,对武夫用拳,’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们也猜到他这话分别对应的人是谁了吧。”
三人一惊,武评榜上前三的人物,可不就是刀、剑、拳皆天下第一吗?
赵钰面色惶然,呢喃道:“那小子不会是想挨个打过去吧?”
霍天渡没有说话,但将刀仙看重的玄铁送来他天渡城铸剑,其中深意就很难不令人遐想了,或许待到剑成之日,那人便会回来取剑,然后登楼问剑吧。
裴悲沉默片刻,出人意料地说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想起在先前两人在桃林中生活的种种,她宁愿相信这是谣传。那人胸无大志,遇见麻烦躲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自讨苦吃,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刑恶冷笑道:“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一个新晋的仙人上来便要挑战武评榜十年不变的前三人物,真是不知
死活。”
赵钰开口笑道:“这位不知死活的仙人不久前可刚赢了您这位魔教护法呀。”
刑恶冷哼一声,罕见的没有暴怒,只是细细回忆那日的战斗,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输,步入天启境的他早已能感知天地万物,可少年最后那一拳还是让他败得无比彻底,仿佛自己的招式对他毫无作用一般。
这确实是个相当坏的消息,至少刑恶想要报仇,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的,恐怕还得排在刀仙后边,到时那小子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而对赵钰来说,少年成了蜀地客卿就相当于表明了自身立场。他身为南岳皇子,今后恐怕也无法继续拉拢,加上前段时间蜀王赵狰突然大军围城,是一时兴起还是刻意针对,都让他捉摸不透,这才在决定在天渡城内多住些时日。
裴悲倒是无所谓,一心参悟剑意,争取在回去前能有所突破。
“这算是坏消息还是更坏的消息?”刑恶沉声问道。
霍天渡说是前者,三人有些意外,难不成这更坏的消息也与一位仙人有关?
“那大剑仙口中更坏的消息是……”赵钰皱眉问道。
白发男子看向远处,日薄西山,余晖洒入城内,度上一层金黄。
林中寂静,气氛稍显压抑,许久之后,才听那人叹息道:
“没人陪我踢球了,现在很闷,你们三个谁陪我过过招?”
……
————
蜀地,龙舟甲板上,女孩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握剑对着眼前汉子咻咻咻的乱刺,蒙越用大剑格挡,且战且避,一脸无奈。
女孩说要练剑,王爷下令他只好陪着,顺带传授一些基础剑招,本以为是个陪小孩子玩耍的游戏,不过随着女孩出剑越来越快,蒙越竟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丫头,当真刚学剑不久?”
女孩天赋极好,如果自小练武,现在可能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剑客了,至少同龄人中,蒙越还从未见过有如此天赋惊人的孩子。
又是一剑刺来,蒙越以剑为盾,挡下后侧身闪避。女孩中途变招,反手握剑原地旋转,正好打在蒙越剑上,或许因为力道太大,她手中配剑受力脱手,掉落在地。
小草看了看,低头狠狠咬了一口手中鸡腿,表示自己累了,要休息一下。
蒙越点点头,没有说话,目送她拿剑离开。
靠在墙边始终观战的吕鸩将一切看在眼里,等女孩走远,忽然开口说道:
“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蒙越点点头:“要是再有个好师傅,或许用不了多久,咱们蜀地就能多个剑仙。”
吕鸩呢喃笑道:“怪物带的孩子,同样也是个小怪物吗?”
蒙越不置可否,看了一眼手中大剑,要是运上真气,会不会被直接砍出一个缺口?
小草回到殿内,就听朱哥在跟蜀王吵着什么,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便没打招呼,自己找仆人要水喝了。
“死胖子你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外面都在传我要挑战武评榜前三的仙人,谁造得谣,不会是你吧?”
赵狰表示很无辜,拍着胸口道:“天地良心,本王可啥也没说,就说你如今是蜀地客卿,让那群江湖人招子都放亮点,不要再随便搞事,况且给你到处树敌对本王有什么好处啊。”
朱阁气得不行,事情才过去几天,一觉醒来,就突然听到江湖传言,说他这个新晋仙人要挑战武评榜上前三的人物,这锅可盖大了,朱阁发誓自己可从没这想法,给小草找神珠就已经够他忙的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去找那几人干架,闲的吗?
赵狰扭着脖子说道:“估计是你哪句话让人给想岔了,江湖嘛,听风就是雨,不闹出些动静怎么行。”
朱阁颓然坐下,看着眼前之人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谣言止于智者,你不去理睬,风头一过自然就没了。前提是你近期消停些,别真找上门去。”
朱阁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你吗?”
蜀王呵呵一笑,继而话锋一转,认真道:“说真的,真不打算留下?”
朱阁摆摆手:“时间到了,过两天就走,你替我准备好马车跟干粮就行。”
蜀王知道少年有正事,也不强留,如今有了仙人坐镇的名头,让蜀地安定几年不是问题。宫里那边也传来消息,名为传旨嘉奖,实则打探虚实。毕竟如今的蜀地,可是除了南岳与北莽皇室外,第三处有仙人坐镇的官家地方,也幸得他蜀王既无兵权,朝中也无党羽,不然宫里那位哪还睡得着觉。
不过这些赵狰并不在乎,反正穿了这么多年的小鞋,名声也早臭了,再肆无忌惮一些又有何妨。至少南岳和北莽都会有所忌惮,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听着有些可笑,但有时和平确实需要强悍的武力来维持。
“走之前,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呗。”男人忽然开口说道。
朱阁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