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军围城是什么感觉,朱阁以前不知道,但现在是深有体会。城里人心惶惶,往日里喧闹的群众此刻像是被人一下掐住了喉咙,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浓郁的愁容。
蜀王赵狰带了两万人过来堵门,说什么为避免机密泄露,在没找到那伙北莽流寇前,任何擅自离城者都将被格杀勿论,意思很明确,不放任何一人离开。
赵钰虽第一时间表明了身份,试图用南岳皇子的身份面见蜀王,可传话的骑士却装起了糊涂,说三皇子明明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呆着,怎会出现在这儿?话里话外就是不承认有个皇子在这儿。
赵钰被气得不轻,他天渡城问剑的事早在几个月前就传遍江湖了,离这儿最近的蜀王会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想知道。这也更加确定了他心中的猜想,宫里一定出了什么事,有人不希望他太早回去。
赵狰的大军如他所言并未攻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安营扎寨,似乎做起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大剑仙的剑也没有出,因为对方没有在城内杀人,而是在城外。天渡城会保护留在城里的人,但出了城就鞭长莫及了。
龙舟上,赵狰挪动着硕大的身躯,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晒着太阳。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等,整个巴蜀之地都是他的,随时随地都能调兵遣将,两万人要是不够,那就再调一万黑水龙骑过来,听闻他那小侄子已经达到了一品高手的境界,千八百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要是三五万人,那就另说了。
赵狰咧嘴一笑,剑术练得高又有什么用,一剑能斩几人?在这千军万马的洪流铁骑下,就是剑仙也得乖乖给他跪下。
赵狰曾打过一个算盘,算了算培养一个剑仙得花多少银两,结果发现是个天文数字,顿时就没了培养高手的兴致。有这闲钱,不如给底下的士兵找几个婆娘,鸡生蛋,蛋孵鸡,可不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有资质的剑仙百年不遇,不要命的士兵却能源源不断,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
赵狰试着翘个二郎腿显摆一下,可惜肚腩肥大,着实有些吃力,索性四平八稳的躺着,抬头看天。
“你们说,赵钰那小子不会真傻到来闯阵吧?“
陈庆双手拢进袖口,神色淡然道:“若是三殿下真来闯阵,王爷是杀还是不杀?”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在这青衣毒士的口中说出吗,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事。
赵狰叹了口气,没有立马回答,似乎有些犹豫。
可这份犹豫却让另外一边的拄剑将军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会儿会从这位王爷嘴里蹦出个惊天动地的答案。
好在蜀王摇了摇头:“算了,毕竟我也是他的亲叔叔。宫里那位不在乎,赵家的颜面我可得兜着,杀血脉至亲的感觉可不好……”
“容易让人上瘾。”
原以为是段手足情深的肺腑之言,谁料最后一句吓得蒙越险些连剑都没握住。
蜀王见状笑骂道:“你这匹夫,亏得还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胆子竟还没老陈这读书人大。”
青衣儒士耸耸肩说道:“陈庆不怕死,是因为没有可再失之物。蒙将军与我不同,家中还有一家老小盼他回去呢。”
赵狰点点头:“说得也是。”
男人望着天空呢喃自语道:“还是当孤家寡人的好呀。”
床侧的两人都假装没有听见,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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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到,被困在城内的人就急得如热锅山的蚂蚁。桃林中,少年与女孩同样火急火燎。
“朱哥,咱们非得今天出城吗?”女孩抱着棉被,一脸疑惑地问道。
“嗯,把东西都带上,赶在日落前离开。”
小草还是有些不明白,朱哥为什么突然这么急着离开,不是说外面有大军围城了吗?现在出去岂不是很危险?
朱阁当然知道,若是换做以往,他不介意再多等几日,反正有大剑仙和赵钰那个皇子在,待在城里应该还是挺安全的,可是……
叮!任务发布:
a:赶在日落前离开天渡城。
b:选择一年后再离开天渡城。
一年!朱阁可等不了一年时间,小草的身体也撑不到那么久,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项,今日日落前突出重围,离开天渡城!
“要不要跟裴姐姐还有师傅打个招呼?嗯,还有小赵。”
“他们都在城头,出去的时候会看见的。”
女孩点点头,也没多想,开始帮着少年收拾。
由于买了不少东西,朱阁原本想出城时买辆马车拉的,现在看来只能捡最需要的拿了。将帐篷收起,折迭后放入竹筐。被褥之类的只留新的,通通铺入棺木内。当初买时朱阁并不打算将这玩意儿也带走,却没想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花了小半个时辰,整理完所需的东西后,朱阁让小草躲进棺木内,留足通气孔后,他又再将棺木封上,外面兵荒马乱的,这样能安全一些。
送小草进去时,朱阁看着女孩的眼睛极为认真地
说道:“相信你朱哥,离开后我就马上放你出来,裹紧些被子,待会儿可能会有点颠簸。”
女孩二话不说,很乖巧地就钻了进去。全天下的人都可能伤害她,只有她的朱哥不会。
片刻之后,朱阁走出桃林,城中鸦雀无声。
这一日,熙熙攘攘的天渡城内,所有百姓与江湖武者都见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少年一手举棺,一手提筐,向着城门处坦然前行,大步流星。
城头上,三皇子赵钰见此一幕惊出一身冷汗:“这小子该不会是想现在出城吧!”
裴悲没有开口,眼神复杂地看着少年稚嫩的脸庞,心中黯然:要走了吗?
白发男子面无表情,视线仅是掠过,直到看见棺木旁的洞口探出一只小手偷偷打招呼,他才微微有些动容。
天渡城没有城门,也不需要御敌的城门。
少年来到了城下,抬起头,向城上几人挥手作别。
没人开口,沉默中看着少年一步步走出城外,或许此时千言万语都不如接下来的一场见证。
城内炸开了锅,城外铁骑同样开始骚动。
蜀王眯起了双眼,脸上的肉几乎堆到了一起,看似憨态可掬,但身侧人知道这位王爷此时的心情可不太好。
“还真有不怕死的,连棺材都准备好了。”
赵狰阴阴笑着,来时杀了不少江湖人示威,想着至少能震慑个一时半刻,没想到这才不到半日,就有人敢跳出来打他的脸。
一袭青衣,始终心如止水的儒士轻声说道:“传闻江湖草莽,也有学边塞将士,兴马革裹尸的。这棺材装不下敌人就留给自己。江湖人,生不闻名于世,死当葬身天地,确实可歌可泣。”
蜀王笑道:“老陈,你平日里一口一个江湖草莽,向来重文轻武,今儿怎么转了性,说上两句好听的了。”
陈庆洒然道:“面对王爷的两万披甲军,还敢第一个出城冲阵,不管是胆子大过天,还是脑子砸了地,我辈读书人都该送个‘勇’字。”
蜀王拍案大笑:“一个‘勇’字怎够,我再送他一个‘终’字!”
一声令下,百骑冲锋,携雷霆万钧之势。
少年将筐绑上棺木,又伸手拍了拍,轻声说道:“从现在起,闭上眼,慢慢数到一百后睁开,咱们就出去了。”
女孩乖巧应声,缩进被窝里开始慢慢数数。
一、二、三、四……
马蹄声如雷动,先锋大将一马当先,银枪在手,百步开外奋力一掷,势必要当这拔得头筹之人。
少年随意抬手接住,原地转圈掷回,众人还未察觉,便见一束流光射向龙舟。
“咔嚓!”一声,旗杆应声断裂,大纛随即倒下。
蜀王赵狰脸上的神情一下变得极为精彩,看了看距他不过十米的大纛,又侧过身子,视线绕过挡在其身前的蒙越,看向城头。
五里开外,一枪射断了我的旗?
大将蒙越神色凝重,手中阔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鞘。
一品境的高手,不得不防。
少年身前铁骑已经临头,长剑斩下,他随手一推,那位急于立功的骑士便被他连人带马一下推出十几仗,砸倒身后袍泽大片。
朱阁将棺材举过头顶,瞄准天空某处,双臂微微发力,下一秒,棺木便被他投掷出去。
少年随即足下一点,冲向百骑,如虎入群羊,所到之处,人、马皆螳臂当车,飞天而起。
少年并未施展什么神通绝技,仅是将眼前之物推开、抛开,便以一己之力冲散了百骑,且速度不减,直奔军阵中央而去。
蜀王指尖轻轻敲击着榻沿,脸上难得没了喜色。
“还真是小看你了,单人冲阵,千军不挡,好大的威风啊!”
“传令,轻骑绕后,披甲铁卫压上,我看他这真气能耗到几时。”
大军随即展开,一排排身披重甲的铁卫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前进,每一步踏出,大地仿佛都在震颤。人手一面方盾与阔刀,一旦将人围拢,剩下便是绞肉残杀。
少年不为所动,仅是抽空看了一眼天边,计算棺木落下的时机与地点,速度便一下又加快了几分。
随着一声怒喝,上千名铁卫组成盾墙,挡住去路。
少年身形骤停,弓步滑到盾前,阔刀从缝隙中斩出,他亦握拳在手。
“轰!”
一拳打出,精铁打造的巨盾顷刻间化作残片,严密的阵形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在少年面前冲出笔直大道。
少年抓住时间,一口气又冲百米,等周围大军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晚矣,严密的铁甲并不能阻挡少年的脚步,反而因为行动迟缓,挡住了其他部队支援的脚步。
蜀王赵狰面色凝重,巴蜀之地盛产铁矿,他手下的披甲铁卫更是整座王朝中最为出色的一支,可如今却成了纸糊的一样,铜墙铁壁竟挡不住那少年片刻时间。
“长矛挺上,同时命令弓箭手乱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