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拿来一个盒子交给华昭，里头是厚厚一迭地契和凭票，华昭粗略翻看了一下。她不知道自家财产的具体数目，不过华庆礼那么好面子，应该不敢骗她。
华昭扭头看向面色阴沉的华庆礼。
“族老伯伯高风亮节，数目果然一丝不差，阿昭在此谢过伯伯。”
华庆礼死死扣住椅子扶手，费了好大劲才说出一句，“没错就好。”
“那阿昭就不打扰了。”
华昭转头看向那些候在一旁的舞姬和乐师。
“族老伯伯寿辰，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卖力表演，让他老人家开心开心。喏，这是给你们的赏钱！”
说着，华昭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扔到台子上。
她大大方方退场，华庆礼却在热闹的乐舞声中晕厥过去。
到了第二天，‘小儿负棺讨债，族老寿宴吐血’的段子，已经满凌城流传，各大酒楼茶馆的说书先生仿佛亲眼所见，说的那叫一个口沫横飞。
而此刻，华昭正在安葬爹娘。
华昭静静看着新起的坟包，墓碑上的字是她亲手写的。福伯哭得老泪纵横，华昭之前哭得太多了，这时候眼睛反而干干的。
云崖在新坟周围撒了许多纸钱，撒完之后，他跑到华昭面前，从背后的包裹里拿出一个盒子。
华昭一眼认出那个盒子，那是在八刀寨的时候，云崖拿来装沈行骨灰的盒子。
“我可以把他葬在附近吗？”云崖有些忐忑。
“我以为你早就把他葬了。”
“老牛山那边太脏了，我想给他找个干净的地方下葬，这里就很好，他们在地下热热闹闹的，没事还能一起说个话。”
华昭指指不远处的一棵槐树，“就葬在那边吧，互相能看到，又不会离得太近。”
云崖认认真真的挖坑，华昭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
现在在她面前的云崖，跟前世那个血狼将军一点都不一样，前世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嗜杀成性，冷血无情？
尽管她还是不喜欢云崖，但现在的他还好，起码不讨厌，还帮了她许多。
“你那么做，不怕族老会报复你吗？”
不知什么时候，云崖已经挖完坑，弄出一个小小的坟包，随意插了一块木片在坟头当墓碑。
华昭瞥了他一眼，“我不那么做，他也未必肯放过我。”
她静静的凝视爹娘的坟，“即使华庆礼想对付我，也要看商会那帮人乐不乐意。昨天我公开出现，窦财出声帮我，等于和华庆礼公然撕破脸。”
“我现在只是一介孤女，对窦财造不成任何影响，他帮我反而能邀买名声，所以如果华庆礼出手，窦财会阻止他。而且我跟范石头谈了一笔长期买卖——我在凌城这段时间，他必须护我周全。”
云崖半天没说话，华昭疑惑的扭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疑惑的看着自己。
“华昭，你真的只有十岁吗？”
华昭没想到云崖会这么问，心跳都慢了半拍。阿爹阿娘的死让她痛苦又愤怒，行事难免失去分寸。
仔细想想，她不过才十岁，爹娘死了，大哥失踪，她却不哭不闹，冷静的向仇人展开报复，确实过于妖孽了。
也难怪云崖会疑惑，她该说些什么圆过去？
华昭正苦恼时，云崖突然用手捏住她两颊的嫩肉，使劲往两边扯。
“这具身体里该不会藏着什么古怪的东西吧？妖怪，快快显形！”
华昭柳眉倒竖，两只手不甘示弱的攻击云崖，口齿不清的喊道：“你放嗨偶！”
“我不放！”
“你找洗……”
华昭一手扯着云崖的耳朵，一脚踹到他的小腿上，他一扭身怪叫着跑远了，边跑还要边回头做鬼脸。
一举一动一回眸，都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活力。
*
回到华家，华昭找来福伯，跟他商议卖商铺的事。
“真的要卖掉吗，小姐？”福伯万分不舍，“这些都是老爷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要是卖了，以后大少爷回来怎么办？”
华昭知道凌城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劫难，况且她厌恶那些人，根本不想待在凌城。可这些福伯不知道，她只好耐着性子解释。
“福伯，我得罪了族老，现在他不会对付我，可是以后呢？更何况大哥下落不明，有了卖掉商铺的钱，我们可以发动更多人寻找他的下落。”
福伯有些羞愧，“是老奴想差了，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不要紧，福伯。我的打算是把凌城的产业全部卖掉，只留下这栋宅子，就算以后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想要卖掉商铺和田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件事我已经托付给范石头，而且我心中已经有大概人选。如果能联系上我属意的人，亏一些也不要紧。”
“小姐属意的人是谁？”
“窦财的死对头。”
华昭不知道华观秋意外身亡这件事，窦财有没有参与进去，不过窦财敢算计华家，不还回去怎么行？
窦财不是想要当商会会长吗？她就偏不让他如愿！
她把商铺卖给窦财的死对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等窦财的死对头发展壮大起来，窦财他算个屁？
“还有一件事，大哥……我已经托范石头打听他的下落，可惜还没有消息。福伯，大哥真的是调查积谷仓后才失踪的吗？”
福伯陷入回忆，“那天大少爷带着闻风出门，说是要巡视商铺，可是直到晚上也不见人影，老爷派人去找，半夜的时候闻风回来了，他受了很重的伤……”
“他说大少爷秘密潜入积谷仓，里面并没有泡过水的痕迹，残留的稻谷也没有霉烂。后来他们无意间偷听到看守的兵丁谈话，好像说稻谷已经转移到北城的某个仓库。”
“……可惜的是，他们要溜走的时候被人发现，闻风拼死逃回华家，大少爷却被那些人抓住了。”福伯声音哽咽。
“之后闻风伤重不治，大少爷音讯全无，老爷想了很多办法，甚至亲自去拜访何知府，人没寻回来，过了没几天老爷就意外过世了。”
原本华昭只知道华旭是因为调查积谷仓失踪的，还是头一次听福伯说的这么详细。
“北城……仓库。”
范石头昨天递来消息，已经有流民进入凌城，接下来的日子，流民的数量会越来越多。凌城的百姓也因为粮价持续上升，情绪躁动。
既然知道积谷仓的粮食藏在北城，何不趁此机会，给何知府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