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奴一直怀疑，老爷的死跟凌城商会大肆屯粮一事有关。”
“怎么说？”
“自打干旱以来，商会里不少人建议老爷提高全城粮价，并抑制外面的粮食流入，老爷坚决不同意，并在半个多月前辞去了商会会长的职务。”
华昭皱眉，以她爹的为人，确实会这么做，可是她爹只是用消极的方法应对，怎么会引来杀身之祸？
不过这样一来，她爹突然给钱石海寄解契书这件事，倒是有了答案。
“老爷辞去职务后，城里的粮价果然大幅度上涨，本来还有官府的积谷仓可以抑制粮价，可衙门的人贴出告示说，在干旱之前，积谷仓发生渗漏，大量的稻谷发霉腐烂，根本不能给人吃。”
“这么巧？”华昭嘴里说巧，但压根不信有这么巧合的事。
“老爷怀疑积谷仓一事有蹊跷，大少爷听到后，就背着老爷去查，事情还没出结果，大少爷就这么不见了。那段时间，华府周围经常会出现一些陌生人。所以，老奴根本不敢去官府报案。”
“福伯，你怀疑是何知府……”
福伯默默点头。
“那之前拦着我们的那些小混混，也是何知府派来的？”
“老奴也不确定是谁派来的，但他们跟之前监视华家的，并不是同一拨人。”
事情复杂，已经超出华昭的想象。
“族老呢，这件事你没去跟族老说过？”
族老是凌城华家的族长，他比华父大不了几岁，地位在整个凌城华家却是最高的。即使华父是整个华家最有钱的人，也是处处低族老一头。
说到族老，福伯的表情变得愈发愤懑。
“老奴去过，却被他们连打带骂的赶出来。不止如此，老爷去世后，大少爷和小姐都不见踪影，族老派了十几个人上门，说是怕华家的产业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他们把商铺的地契和钱庄的凭票都拿走了。之后其他下人也走了，只剩下老奴一个。”
华昭的脸色异常难看，她爹做生意发家后，没少给族里好处，现在她爹尸骨未寒，族老竟然做出这种事，良心都被狗吃了！
前世福伯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
华昭略一思索就想明白其中的关键，福伯应该是怕她知道真相后，去找族老、何知府报仇。
前世她回凌城的时候，曾经想要去找族老。当时她打听过，族老已经成为商会会长，还和新任知府关系匪浅。
而何知府因流民暴动一事，官途受到影响，但也不是什么普通小人物能抗衡的。
那时的她落魄至极，她要是去报仇，下场肯定会很惨烈。华家就只剩她这一根独苗，所以福伯不敢赌。
短短几年，族老是怎么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上的？
按照华昭分析，他吞掉华家的财产可能占一半原因，而另一半，是因为他为商会除掉了华父这个拦路石。
华行止临死前说的那句‘你爹做事太绝，就算你能回去，也再也见不到他’，正好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测。
华昭的眼眶中再一次溢满泪水。
她很痛苦，也很自责。上一世害死爹娘的凶手享受着高官厚禄，吃着华家人血馒头的族老颐养天年，可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爹娘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怪她？
“华昭，你要吃点儿东西吗？这是福伯特地给你熬的粥，可香了。”
云崖举着一个碗，放到华昭的鼻子前，还轻轻的扇着，让食物的香气散发得更加彻底。
华昭抱着膝盖，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久到她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僵硬。
听到云崖说话，她动了动快要生锈的身体，伸手拿过碗，默默的吃了起来。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养足力气，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做！
吃完东西，华昭来到爹娘灵前，她跪倒在棺材前，认认真真的磕了六个响头。
“阿爹，阿娘，你们的女儿阿昭回来了。前世女儿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让你们在地下不能安心。这次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请二老安息。”
云崖看华昭磕头，也跪倒磕了六个响头。
华昭扭头看他，云崖认真解释。
“你之前说过，让你爹认我做义子，现在虽然做不成了，但是头还是要磕的，说不定哪天我死了，你爹娘在地下会护着我。”
被他这么一打岔，华昭的心情突然轻松许多。
“我阿爹阿娘只会护着我和大哥，至于你……”
华昭想起云崖说起他爹时的表情，语气顿住。
“算了，我阿爹阿娘大度，既然你给他们磕头，那就再过来给他们烧些纸钱，他们也会保佑你的。”
“嗯。”
夜里，华昭为爹娘守灵，云崖非要陪她一起守。
她守着火盆烧纸钱，云崖就坐在不远处，像是一个沉默的守护犬。
华昭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她瞥了云崖一眼。
“狗儿，我累了，你过来帮我烧会儿纸钱。”
云崖走过来坐到华昭的位置上，华昭果然感觉寒意
褪去不少。
她借口离开，打着灯笼来到厨房，偌大的厨房很多地方都落满了灰尘，如今府里只有福伯一个人照应，根本收拾不过来。
华昭翻出一块姜，还有一些红糖，引燃灶膛里的火，烧了一些滚烫的姜糖水，用一个罐子装着端到灵堂。
“狗儿，过来。”
云崖走过来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一碗有些烫的水。
看着散发着古怪气味的不明液体，云崖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这是姜糖水，夜里寒凉，喝些姜糖水身上会发汗，就不会得风寒了。”
在华昭鼓励的眼神下，云崖端起碗喝了一口，顿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还吐了吐舌头。
“好难喝……”
华昭不信，“怎么会，我明明放了很多糖！”
她抢过碗喝了一口，表情变得比云崖还夸张。
又辣又苦又甜……华昭不敢相信，自己的手艺竟然这么差。
“……姜糖水就算难喝也有驱寒的效果，你必须全都喝完！”
在华昭的监视下，云崖只好把姜糖水喝得一干二净，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姜糖水确实有效。他的身上微微发烫，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心仿佛也跟着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