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日午后,大队建奴披甲旗丁、推着盾车和牛车的包衣奴才终于出现在宁远城西北的驿道上。
寒风呜咽,但天色尚佳,太阳无精打采的挂在空中。即使隔着二三里地,值守城墙的明兵基本都能望见那红蓝黄白的四色旗和甲,于是城墙之上开始骚动,鞑子来犯的呼喊从城墙传到东西南北四大主街上,再通过街头百姓的接力,传入城内数万军民的耳中。
建奴抵达城下的消息传开之后,全体宁远军民反倒放松了心上绷紧的那根弦,那种被贼惦记却以为贼不会动手的侥幸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愤怒、恐惧和无助的绝望。
之前老奴下令屠杀无谷尼堪的行为已经让城内军民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这一战,只有守城死,没有投降活。
谁都不知道宁远城能否守得住,即使能守得住,也不知道建奴能围到什么时候,要是围上三四个月,那城内这两万多明军和三四万百姓还有吃的吗?
很多百姓都已经做好了自己没吃的,然后一家老小被兵卒吃掉的念想。让人悚惧的是,在守城的日子里,这种念想会始终萦绕在他们心头,直到那一天真的来临。
……
北城墙城门楼前,朱梅、邓茂林、陈兆兰等掌营将军带着自己家丁正远眺几里外出现的大股建奴骑兵,李昊领着大小曹、吴三桂及家丁等聚在城门楼西侧五十步的敌台处。
城门楼前有瓮城圈,有点挡着视线,敌台凸出城墙一步左右,观察城下敌情其实更方便。
城内武将地位最高的满桂负责的南面,兼领提督四面和支援东南角,因此常驻在南城墙附近,此时建奴出现时间还不长,满桂还未曾从一里半远的南城墙处动身北上。
当然,也有可能满镇就不来北城墙,毕竟按建奴骑兵的速度,一会儿就绕到南面耀武扬威去了。
“八旗到全了,看样子还是老规矩,两黄旗围攻北面、两红旗负责西面,东城墙和南城墙各自由两白旗和两蓝旗负责。”
曹文诏指着颜色分明的建奴骑兵对众人说道。
“还有这种说法?”李昊觉得蛮有意思,“那岂不是说,北面和南面需要应对的鞑子最多?”
两黄旗加起来六十多个牛录,镶蓝旗一个旗的牛录就上六十了,再加上莽古尔泰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南面该有八千多真鞑和两旗的包衣奴才上场攻城。
“是的,所以满镇负责南城墙的防御。但镶蓝旗不会全体出动,鸭绿江口到金州的那一片是两蓝旗的地,毛镇手上还是有几千能打的将士,再加上东江那边多的是熟悉建奴内部的反正汉民,所以镶蓝旗一般会留二十来个牛录四处巡视,以防有变。阿敏这个旗主,通常会留守沈阳。”
曹文诏还是靠谱,这些细节说的头头是道。
手指西北方向的车队,李昊问道:“那里面有什么火炮?能威胁到城墙吗?”
后金在黄太吉手里才有大规模的火炮军队,主要组成是孔有德部、耿仲明部等投降明军。其火炮、鸟铳来源主要是自铸和缴获,有时候也会从朝鲜购置火铳。
如今还是老奴时代,八旗骑兵们主要作战方式就是近程弓射和猪突冲锋,应该没有大量的火炮,但保不齐明军前几次大战时送的大礼包里有不错的轻便火炮。
所以李昊才问了这么一嘴。
“可能有小型佛郎机炮、虎尊炮吧。辽事之前,我大明所用火炮主要防蒙古鞑靼的弓骑兵,射的快,装药量少。广宁那边就有很多小火炮,现在都在鞑子手里。”
边说着话,曹文诏边指远处的移动的盾车。
“八旗包衣们推的车大多是这种盾车,牛车上主要是勾梯,可见火炮带的不多,甚至可能没有。鞑子们自己不太会使火炮,包衣们大多是辽东军户的余丁,也基本不会操作火炮。”
“那我就放心了,鞑子攻城时只会爬梯子上来硬干,到时候我一个人守一处云梯,上来一个鞑子砍死一个,我要让建奴血流成河!”
这种守城战最适合现在的李昊发挥实力,野战其实有点吃亏,因为弓箭不如人,只能白挨射,要是骑的战马拉胯,那就成单方面挨打了。
在他们说话间,建奴大队人马已经在西北方向,距城墙四五里地的平坦地带开始扎营,干活的人主要是没穿甲的包衣奴才,有些建奴旗丁也下马,脱了铁甲干活。
看样子汉民逃亡现象确实严重,干活的旗丁大多为蓝甲,也就是两蓝旗的鞑子。
大队人马扎营的同时,少量纵马驰骋的建奴骑兵也开始围着城墙绕行,偶尔还朝着城墙上的旌旗或明兵射出一支箭,嘴里冒出叽里咕噜的话,蒙语、满语、鱼皮鞑子话都有。
城门楼处却忽然一阵骚动,李昊等人转头望去,是满桂带着几十个将领,以及更多的家丁到了。
在新到的满镇稍微观察了下局势后,城门楼前的旗手开始挥舞,但又被冲出来的几个人打断,旗手和旗牌官都不知所措,城门楼前短暂的出现了混乱,然后打断旗手的那三四个人朝着西北炮台跑去,很快就经过了李昊这里。
让李将军感到奇怪的是,这四人身穿棉布直裰,看着不像是营兵或家丁,倒像是某个大官的仆人。
等到这四人跑远,吴三桂献宝似的给干爹介绍了这几位:“这都是道厅衙门的仆役,带头的那个名为罗立素,是袁崇焕从广东带过来的家人,平时行事很乖张跋扈。”
古代家人的意思可不是后世主播嘴里的那个家人,而是私人奴仆,奴仆的儿子还伺候主家的,便称之为家生子。
“派这几人过去干什么?这袁崇焕难道还想给自己仆人都捞点功劳吗?”
李昊感到莫名其妙。
曹变蛟冷哼一声,“将军明见,这当官的都是使劲儿给自己家里带,能捞就捞。像张太岳那般不往家里拿的都是大清官了。”
张太岳便是张居正,万历时期的【摄】相,死后被万历皇帝抄了家,只抄出价值一万多两银子的东西来,那时民间风评就很不错。在天启二年朝廷恢复了张太岳的名誉后,各方势力对张居正的评价都进一步拉高。
“这袁嘟嘟应该不止捞这点,三桂我儿,你跟干爹说说,袁兵宪有没有掺和进你们祖家的生意里?”
李昊眯着眼睛,笑呵呵发问。
后金这次出动的很奇怪,他一直隐隐觉得很可能是关宁军这边有人给老奴送了情报,辽海走私那边传递情报的嫌疑很大。
“干爹,我姓吴,祖家只是亲戚。”吴三桂愣了下,然后装出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祖家也就做点从天津卫、登莱等地转卖粮食、棉花、油、茶等用度的小生意,兵宪道台哪能看得上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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