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披散着头发躺在马车里,她手边再也没有可以杀他的工具了,只好心灰意冷地不肯再瞧裴寂一眼,只是偶尔地啜泣几声。
马车一到王府就停了下来,裴寂叫小八来扶白棠,小七一路跟着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的来搀白棠,白棠却突然挣脱开小七小八,颤抖着去拉裴寂的手。
“……小铃铛,求你……帮我把她埋了,别跟……那些不认识的人混在一起……”白棠卑微地恳求着他,说到最后,实在是气若游丝,就连在她身边的小七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白棠刚跟裴寂那样翻了脸,捅了他一刀,还用金簪划伤了他的手,可她居然还要这样卑微地来求他。
她觉得耻辱。
裴寂倒是同意了,他立刻派碧琼去办这件事,在她眼前,怕她不安。
白棠瞧碧琼离开的身影,又赶忙上前拉住了她。
“小铃铛,她……喜欢吃香糖果子,你记着给她买两包……三包……五包吧,银子……我会给的。”白棠握着碧琼的手,哭得连呼吸都有些不稳了,碧琼转头去看裴寂,看见裴寂点头之后才离开。
这一场闹剧闹到此刻才将将落幕,白棠卸掉了全身的力气,她忽而眼前一黑,脚下一空,就那样昏了过去。
小七小八刚想去扶,只见裴寂突然上前,在白棠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裴寂将白棠抱回行云阁,先在她身边自己清理伤口,接着便一直守着她。白棠刺的伤口不深,但他痛的是心。
白棠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
她醒过来的时候,裴寂已经不见了,裴寂生怕她看见自己会再次激动,所以不敢再去逼她任何事,他常常派人去看护宋娘子,问诊买药,生怕丢了这最后一张能困着白棠的筹码。
可是宋娘子,本就是没有多长时间可活的病人,有时候裴寂十分担心,宋娘子一死,白棠便在这世上再无牵挂之人了。
白棠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她开始常常给顾韫写信,连他的住址都没有,她便写上原先顾府的住址,就那样一封一封地写,问他大历律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粗糙。有时她也会写上一两道奥数题,聊以解闷。
那些信,通通都被转送到了裴寂的书房。
他看着那些书信,眼中尽是难以言喻的痛楚,明明他才是她的夫君,可她宁可写信给一个连住址都不知道的人,也不肯跟他说上两句话。
自从小铃铛的事过后,白棠越来越沉默寡言,裴寂听小七小八说,白棠夜间总是惊醒,一晚要醒过来许多次,总也睡不踏实。
裴寂有时候也会去跟白棠说说话,可是白棠总是一言不发,她吃的少,脸上也没了笑,问她要不要去见宋娘子,也是不吭声的。
裴寂望着眼前的那些难懂的题,实在非常羡慕顾韫,他想若是自己也喜欢这种数学题,是不是也能跟白棠说上两句话呢?
所以他花了许多时间去解那些白棠写在纸上的题,终于有一天解出一道,高高兴兴拿去给白棠,白棠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谁叫你拆我的信?”白棠冷冷说道:“这信本也不是写给你的。”
裴寂立刻摔了毛笔。
他刚要发作,却听见白棠问道:“我记得殿下之前借了我几本书,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那几本书,早就成了灰烬了。
“书太多,不知道被我随手放在哪儿了。”裴寂搪塞道:“过几日我找到就还你。”
白棠并不相信。
“我要自己找。”
“……可以。”这是这么多天以来,白棠终于开口管他要东西,裴寂以为他们之间很快便能回到以前。
他想去握白棠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白棠重新得到了可以进出裴寂书房的资格,她在裴寂的书房里找了很久,目光终于落在那本《中庸》上。
她的手一下一下摸着书脊,可她并没抽出来瞧。
白棠开始沉浸在古籍的海洋里,她先看了大历的地图,又瞧了各种医书,还有关于各种刑事案件的书,连那些男子考仕途的书也一并看了,可谓来者不拒。
她假装忘记了周遭发生的一切,只顾着埋头苦读。
“原来人,真的到最后只有自己。”白棠喃喃道:“我只剩自己了。”
她成天泡在裴寂的书房,真真叫废寝忘食,白棠还发现一件事,因为那些书上有着裴寂的批注,所以她也越来越明白裴寂的思想。
白棠看懂了裴寂,他真正想要做的事。
裴寂想要那个位置。
所以他侵吞赈灾粮款,又筹集兵马粮草,是因为他想反。
这原本跟白棠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没有这些事,她绝不会掺和进去的。
白棠在裴寂书房的这些天,每次去书架上去挑书籍的时候都要去看看《中庸》那本书。
她只是定定地瞧着,绝不肯伸手去拿。
裴寂将自己害得这么惨,可是廖北谦他们就是好人了吗?可笑,他们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各有各的坏,各有各的罪,她绝不肯,成为任何一方的棋子。
白棠
不动声色,她是极其会忍耐的,她正思索着怎样脱身,怎样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时候,宋娘子却来了。
宋娘子好长时间不曾见到宋宴跟白棠了,纵使得了白棠那样肯定的保证,她也还是内心不安。
于是宋娘子此刻站在靖王府的门前,开始求着那个门子,让她见一见白棠。
白棠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宋娘子走了多远的路,她那样羸弱的身子,明明连院子都走不出,可现在居然为了要见见宋宴,一路打听着走到靖王府。
因着白棠最近和裴寂闹了那么大一场,裴寂不去瞧她,她又根本不出来走动,所以现在府中上下,只以为白棠失了裴寂的宠爱,对宋娘子便更是没什么好脸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