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外头的雨丝仍然在飘着,小七扯了扯白棠的袖子:
“小夫人,我们……先走吧,快到时辰了,再说,这儿本也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
白棠一动不动,她偏要进去不可,她既铁了心,小七是拽不动她的。
突然,一双白净的柔荑敷上了白棠的手,将她拉到一边,又替她遮了把伞。
“谢谢。”白棠擦了擦发丝上的水珠。
“不必客气,你和那位济世堂的那位小兄弟是一起的吧?那小兄弟之前也替我们瞧过病,我瞧见过你一次。”
白棠心里知道她说的是裴寂带自己来的那次。
“你是……在找一个叫小铃铛的小丫头,是吗?”
白棠抬头望去,上次她只专注生小宴子的气了,并没注意那些姑娘的皮囊,现在看来面前的这位还挺好看的。
她心里有些好笑,都这时候了还吃醋,白棠一边出神地想着,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点了点头:“是。”
那姑娘止不住地叹气,她从荷包里拽出一枚平安符:“若我没猜错,这个……的主人,便是你要找的人吧?”
那平安符有些旧旧的,白棠一看便知道,正是自己许多许多年前,小铃铛生病的时候,她亲自给小铃铛在佛前求的。
“是她,是她。”白棠握着那枚平安符,忙问道:“她来过?她人在哪儿呢?”
“唉。”那姑娘十分懊恼,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来晚了。”从燕春楼又走出位快言快语的姑娘来,她将遮在白棠身上的雨伞往自己那边拽了拽,又对着先前那位说道:“赶紧说了就完了,你跟她墨迹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来晚了?”白棠拉住她的袖子。
那快言快语的姑娘很痛快地将袖子一扯,很直白地告诉白棠:“那小丫头死了,就前天的事,断了气,早就抬出燕春楼了,你去乱葬岗那边瞧瞧吧,大概连尸骨也找不到的了。”
“你胡说。”白棠瞪着她。
“我没胡说,你若是真想找她,怎么不早点来?”那姑娘嗤笑道:“她死了倒是好,若是像我们一样的活,也是一辈子受困。”
“她怎么死的?”白棠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声音比雨声还小。
“一开始那孩子精神还行,后来被逼着接了客,便没精打采的了,好像对日子没了指望,她从那儿——瞧见没有,”那姑娘指了指燕春楼的楼顶:“从那儿跳下来了。”
白棠一言不发,脸色越来越苍白,小七扶着她,想要将她带回王府,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白棠扶上马车。
“去靖王府。”小七吩咐道。
“去乱葬岗。”
小七转头看着白棠,焦急地说道:“小夫人,我们真的没时间了,两个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要是被人发现了,奴婢不好交代。”
白棠将系在腰间的荷包卸下来递到小七手上:“你走吧。”
“小夫人!”
“去乱葬岗。”
马车很快调转方向,直奔乱葬岗而去。
雨越下越大了,天也越来越黑,天上电闪雷鸣的,白棠倒也不惧。
大概是因为阴雨天,所以有许多具尸体还堆放在此处并没有焚烧。
白棠在那堆尸体里翻找起来。
小七不曾见过这样恐怖的景象,白棠则在大雨中将那些尸体的脸细细查看。
一开始那些尸体对白棠来说还是有点恐惧的,但慢慢的她就开始麻木了,翻到最后她突然觉得找不到也是件好事。
没找到,就意味着小铃铛没死。
白棠轻笑出声,自己还真是会自欺欺人。
小七一时间以为白棠疯了。
小七望望天,她知道两个时辰是彻底已经超过的了,她掂了掂白棠给她的荷包,若是要走,最好趁现在。
白棠从一个尸体的身上翻出两颗奇怪的东西来。
她拿到眼前一瞧,是两颗香糖果子。
白棠犹犹豫豫地将那尸体翻过来,那张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是小铃铛。
小铃铛的头上有血迹,眼睫已经彻底闭上了,白棠呆呆抱着小铃铛,突然想起刚进白府的时候,小小一个的小铃铛也是这样的躺在她的怀里。
那时候小铃铛总是生病,白棠便从赛华佗那儿偷了药材,回来给小铃铛煮,小铃铛喝了药,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也只有那时候,白棠才觉得,小铃铛真的是个孩子。
一个家生子,从生下来就是奴婢,到死了,还是最轻贱的青楼女子,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做一回孩子。
白棠坐在一堆尸体中间,开始轻拍起小铃铛来了,正如此前许多许多夜里,她给小铃铛唱的一样。
她的歌声混着哭声,在雨夜里及其悲伤的流淌。
小七见状,想着还是尽快离开吧,可她没走几步,便堪堪停在原地。
“王……王爷?”
裴寂在黑暗中现身,虽说这几日他没有往白棠那儿留宿,但他今日还是偷偷去瞧她,
却没想到白棠已经不见了。
他派人搜遍了靖王府,也没找到白棠的身影,直到他细细盘问了王府的门子才发现白棠竟然已经跑出去了。
天罗地网,也网不住白棠。
她总有本事飞出去。
裴寂的心跳得很快,他只感觉心脏被什么攥住了似的,直到燕春楼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那边见到了白棠,于是他好不容易到了燕春楼,才得知白棠可能往乱葬岗儿来了。
小七从没见过这样的裴寂,虽然他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但面色如此难看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小七只感觉裴寂周身都溢出可怕的戾气,叫人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裴寂问她:“小夫人呢?”
“在……在那边。”小七颤颤巍巍指了指乱葬岗的方向。
裴寂很快赶了过去,果然瞧见仿佛已经疯了的白棠。她将死掉的小铃铛搁在她的腿上,在轻轻拍着她。
小铃铛已经死了。
裴寂很是懊恼,还是叫白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