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庸都城的大火案,祸斗明显愣了愣,一抹阴戾之色就在它眼神中浮现,可又随即一闪而过。
“李夜清,你知道虞罔氏吗?”
古时泰山府君分化日月,廓清环宇,上清浮作穹漏而下浊沉为坤灵,妖祖自桃止山中生,后来妖祖散道于天下,它的部族各成一方统领,其中就有北荒英招氏,深渊陆吾氏,青丘涂山氏等。
而祸斗所说的虞罔氏就曾是古时妖祖麾下氏族,只是后来妖魔乱世,许多氏族都隐匿不出,多年来都未曾露面。
这些古时的事情皆是李夜清从白泽口中听说而来,只是对于那位久而玄之的妖祖,白泽却总是闭口不谈。
白泽生而知天下事,对于虞罔氏族,也曾和李夜清说过一次,这一族天生就有摄人心魄,夺控灵台的本领,但在人祖绝天地,驱妖魔后就隐于南方,从未现身。
李夜清用指腹摩挲着竹箸的末端,回说道。
“我倒是听白先生提过虞罔这一氏族,但它们在妖魔乱世后就隐居大玄国以南,它们和你在庸都城中纵火有何关联?”
祸斗沉思了片刻,将当年它与虞罔氏族见面,以及如何在庸都城中作乱的事情一一道出。
“当年的厌火国覆灭后,我作为上古祝融氏族的遗脉,就在西方各个供奉妖魔的国家中游离,谁知道那一日,我在宝象国见到了虞罔氏一族的人,他用妖术控制了我的灵台,逼迫我在庸都城中现身,大肆破坏,焚毁了都护府和庸王府,在我颠覆庸都气运时,黄广孝将我制止,后面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闻言,李夜清不禁有些感慨,怪不得祸斗在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祸后竟然还能被黄广孝保下。
“你当年已是入境的大妖,又身为厌火国祝融氏族的遗脉,一定有神通压底,竟然会被虞罔氏轻
易控制?这一族和北荒的英招氏和陆吾氏相比如何。”
“哼。”
听到李夜清说自己被虞罔氏轻易控制,祸斗立马哼了一声道。
“若不是我当时和宝象国的地神斗了两天才把它彻底杀死,那虞罔氏的人怎么能趁虚而入控制住我?至于和北荒那两族相比,虞罔氏阴邪之术更甚,杀力却要弱上不少,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虫子。”
言罢,李夜清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吃完羊羹后就和祸斗一同离开了食肆。
“喂,李夜清,你说的那什么酸文人集会,什么时候开始啊,咱们咋还不过去?”
“现在还早着呢,不过那里好像禁止带家兽入内吧?”
“李夜清你小子!说大爷是狗?”
“你难道不是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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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宅坊位于玉京宫城以东,环境清幽,此坊初建成时,营造司就奉旨请了上庸学宫的高功来此地埋下灵法大阵,因此不论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光宅坊内始终气候适宜,有如惊蛰初春时一般,柳荫夹道,百花正盛,但却也能见大暑烈日,初冬霜雾和年关大雪,可谓是玉京城中的一处奇观。
贺槿从光宅坊南门走入,穿过一片柳荫牙道,绕过南边的福云寺和一众亭台楼阁,再从研制笔墨的闻墨巷走出,便来到了青莲居前。
站在青莲居前,贺槿好生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又在胸中酝酿了几番马上要和里头那位玄青居士要说的话。
可饶是在心中排演了数次,贺槿仍然是有些局促不安。
此番他作为首辅姜府的使者,特来为姜巨鹿作说客请玄青居士,可李玄青此人自从许多年前考学入仕不中后,就对庙堂之事置若罔闻,不知今日会不会吃上闭门羹。
但贺槿转念一想,自己好歹是首辅
姜巨鹿的亲侄,又是圣人亲封的从四品崇学署副祭酒,玄青居士多少也会给自己一些脸面,再一拍自己袖中之物,贺槿心中的石头更是落下了几分。
如是想到后,贺槿三步上前,曲起指节叩响请青莲居的大门。
咚,咚,咚。
三声过后,紫木制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推开。
可开门的却不是玄青居士李慎言,而是一位身材曼妙的年青女子,透过不整的薄纱衣衫,依稀可见其内包裹的玲珑身躯。
见状,贺槿连忙别过视线,低头叉手道。
“请问,玄青居士在家吗?”
闻言,女子朝内轻唤了一声,片刻后才得到一句懒洋洋的回话。
“书房烹茶待客。”
……………
书房中,因贴有炭符,炉火又在一刻不停地燃烧,所以即便在这冬月里也极为温暖,甚至让人有些热了。
李慎言袒露着胸脯,端起炉火上新烫的绿蚁,浅尝两口后看向面前局促的贺槿问道。
“你是姜府的人?找我有什么事。”
见这位玄青居士竟然认得自己,贺槿有些诧异,随后清了清嗓子道。
“首辅姜巨鹿大人派我来请玄青居士您,在明日的朝堂上以学
宫客卿身份参政,对北荒战和一事提出意见。”
“参政?”
李慎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将手中茶盏放回了书案上。
“笑话,上庸学宫尚且不参政,我只是闲挂客卿之位,如何去上朝议政?况且我早远离庙堂,若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见玄青居士就要送客,贺槿连忙取出袖中之物,摆放在木案上后道。
“那一夜玉京遭袭,玄青居士在玉阙云桥之上出剑谁人不知?您又常在关外游历,对于北荒妖族知晓甚多,因此您是最有发言之权的了。”
而贺槿摆在木案的礼品出自姜巨鹿府邸,也自然不是凡物。
李
慎言没有立即接话,而是看向了木案上的物品,竟然是卷画轴。
见这位玄青居士看向自己所带之物,贺槿立马摊开了画轴。
而画中所绘制的是一副江水图,形神兼备,江中隐隐有蛟龙潜伏,豪迈之气跃然纸上。
可在文人之间交易作品,画技虽是重要的一笔,但更能提升这幅画价值的则是下方的落款。
这幅江水图的落款,赫然是当年的画圣吴道玄。
“这,这是吴道玄的真迹?”
李慎言有些不敢相信,他在衣衫上将双手擦拭了数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幅江水图。
“不错。”
见玄青居士果然被此画所吸引,贺槿立马趁热打铁地追答道。
“这幅画名为《龙王川江水》,已历数十年,一直被珍藏于姜府高楼之中,如今北荒战事事关重大,庙堂战和之计僵持不下,首辅大人才命我以此画相赠,求玄青居士谏言圣人。”
李慎言将那幅画捧的近了些,用鼻子嗅了嗅上面颜料的气味。
“佛青,孔雀石料,蛤粉,檀木霜,是吴道玄常用的手笔,除了这些以外,这幅《龙王川江水》中还有一股淡淡的水气,当年的吴道玄画技近乎于道,能够移神定质,曾给圣人作桃花图,画毕则满园桃花尽落,而花香则全部移入画中,这的确是他的真迹。”
听闻李慎言一番解读,贺槿不禁抚掌赞叹。
“本听闻玄青居士精通诗言剑术,没想到竟然对画道也有如此见地,令晚生极为佩服。”
“自从吴道玄在桃止山举霞飞升后,他的画作便价值连城,更是没有几幅真迹流传,市面上大多都是些仿照吴道玄手笔的赝品,那尚且百金难求,首辅大人竟然只以这样的贵重之物求我一篇谏言?”
虽然李慎言有些犹豫,可拿着吴道玄真迹的双手却没
有丝毫放下。
见到这幅情形,贺槿心中明白,今天这件事算是已经成了七八分,他拱手回道。
“当然,只希望玄青居士给圣人谏言,莫要出兵北荒便是。”
李慎言将手中的《龙王川江水》图小心翼翼地卷起,看向面前的贺槿道。
“说来惭愧,那晚玉京妖袭,我虽然出剑,可斩妖之人却并非是我,但君子不说二话,我实爱这幅真迹,这样,我亲笔一封谏言书信,由你转交给姜大人,另外我再奉上百金,算是购买这幅画作,如何?”
如今吴道玄的真迹有价无市,他留下的画作世人知晓的不过寥寥七八幅。
如镇国公府邸中的《龙泉剑书》,号称画中藏有万千剑意,可以剑气杀人。
庸都城中都护府里的《五岳壁图》,画有五座镇压大玄气运的山峰,用来镇压庸都下方的水脉。
还有宫城内的三百里江山画,乃是吴道玄的成名作,一日画尽玄都三百里江山,可谓江水之滔滔然。
而其中最令人神往的则是那吴道玄的绝笔,名唤《浮生》,从未有人见过其真迹,却被封为当世画道四绝巅之一。
听李慎言一番话,贺槿微微颔首。
本来姜巨鹿也没打算真请得这位玄青居士前往庙堂,有他一封亲笔谏言书信足以,至于这百金,他贺槿却没有理由替姜巨鹿收下。
当下,贺槿拱手回道。
“既然如此,那还烦请玄青居士动笔写下谏言书,我带回姜府也好交差,至于这百金,我却实在不能收,如若玄青居士执意要赠,还请亲自交给姜大人。”
李慎言得了这幅吴道玄真迹,心情大好,今日的光宅坊文人集会,他正好将这幅真迹带去,交给众人欣赏品鉴。
“好,就按你所说。”
随即李慎言就收起卷轴,提笔研磨,准备写下那封谏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