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刚过,积雪融化时最冷,冰窖内更冷得刺骨,周围放置着几米高的冰砖,里里外外塞得满满当当,就在刚进门那块有空地。
冰床是赶工出来的,大小刚刚合适,顾明渊穿着狐皮大氅站在旁边,寒气逼人,他却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寒冷。
看着这个露出陌生面孔的尸体,他怒极反笑。
云萝没死的喜悦压住了被欺骗的愤怒,他伸手抚摸着尸体冰冷的脸,眼里包含了太多情绪。
太好了,没死,这不是她。
当晚回去他就将画的画像当做悬赏让侍卫拿出去张贴。
虽然不理解这有什么意义,还觉得渗人,但都听话的下去办。
柳浮玉回来复命时,就发现这满屋的画像消失殆尽,暗暗自喜,看来全都是因为他留下了孩子的缘故。
子凭母贵,这也算是一种寄托。
他推开门,这回是有要事讲,跨过门槛行了礼,才道:“启禀陛下,臣有事想报。”
顾明渊仔细擦拭着金锁,色泽鲜艳的黄金瞧上去很养眼。
“讲。”他从书桌后走到摇篮旁,看着孩子安睡,就小心翼翼地把金锁放在了孩子的心口。
“前线来报,此战西域求和,过几日会有王子过来与我朝商议。”柳浮玉道。
“嗯,你去叫礼部拟一份名单。”顾明渊到桌边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柳浮玉起身,好奇提了一嘴,“今日朝堂又有人提立后一事了,别怪我多嘴,这事儿可大可小……”
他边说边偷偷打量男人的神色,一切如常,没有谈事色变,看来一切都开始根据他想的发展了。
“自然是等云儿回来就立。”顾明渊写完字,夹在一本奏折里。
“……”柳浮玉一听竟无言争辩,形同枯槁心如死灰,他都没精力绝望了。
所有他以为的他以为都是他以为。
“你把那些画像,都烧了?”往好处想,能把那些东西都丢出去,说明顾明渊还没疯。
“写了几个字贴出去当悬赏了,朕有些事需要处理,你把孩子带到乳娘那里。”顾明渊不甚在意,甩了甩袖子,过去用手指刮了刮婴儿的脸,绕过柳浮玉走了。
只剩当朝尚书凌乱站在门口,任风吹日晒。
顾明渊疯了。
他迈过门槛,进去抱起孩子,看着胸口那沉甸甸的金锁,不禁摇头,“可怜的孩子,母亲死了,爹疯了,叔叔还这么不靠谱。”
顾明渊出门,深觉当皇帝不方便,走哪里都有人跟着,屏退了下人,他一路从未央宫走到了承乾宫。
脚下踩着被打扫干净的石板路,一步一步,走在这深宫红墙里,远远看去,这路只有他一人坦然地向前走。
两边三三两两的下人都缩在墙边,与他背道而驰,见他如见鬼,纷纷跪倒在地。
“参见皇上。”
“皇上吉祥。”
……
他走了一路听了一路,摆摆手让那些人免礼,身旁空无一人。
能大摇大摆地走在这里,他想不清受了多少苦,仇人尸首堆砌出的路,助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万人之上,他总觉得孤单。
现在登基不过一年时间,百姓已经不会再饿肚子了,可这不够,远远不够。
他要让承和不再战乱,不再有人饿死,不再易子而食,他要做这片土地的守护神。
有了目标,顾明渊终于走到了承乾宫殿前,进了主殿,一把推开了尘封的大门。
这偌大的后宫,也就只有许凝霜一个妃子,自从云萝小产后,这里也就剩她一个人了。
他跨过门槛,都到这了也没想着去看看她,而是绕过屏风沿着走廊一路走到耳房。
耳房不算小,靠门的墙壁那里摆满了书,他过去抽出一本平平无奇的古书,稳如泰山的书架竟然动了!
尘土飞起,书架悄无声息地慢慢移动,露出了一道黑洞洞的暗门。
他拿了盏灯,孤身进入了黑暗里。
这里比外面冷了很多,刚进来时有些窄,周围的墙壁粗糙坚硬,手一碰会渗出水来。
四周很空旷,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不远处的石柱子上用铁链捆着两个犯人,靠墙的地方有一个太师椅,椅子旁边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刑具。
清晰地脚步声在空荡的密室内回响,这里安静的出奇怪,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让人警觉。
背靠着石柱的老头白发散乱,身上的囚服肮脏不堪,右手大拇指被砍去,突兀的白骨瞧上去十分渗人,
他旁边的妇人一脸疲态,听到声音如惊弓之鸟,“有人来了,是他来了……”
顾明渊阴沉着脸绕过两人,过去把煤油灯放在桌上,背靠着柔软的靠垫。
椅子放在较高的台阶上,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眼前的两个老人,唇边勾起一抹微笑“岳丈大人,你受惊了。”
这
两个老人,就是前朝君主,南周的帝后,云萝的父母,他的阶下囚。
“当不起陛下这声岳丈。”比起妇人已经逐渐疯魔的状态,这位老皇帝显然精神了很多。
他脸上布满了皱纹,虽灰头土脸没有之前富态,却没受过什么皮肉之苦,云萝的母亲亦是如此。
“呵呵。”顾明渊的脸上出现了戏谑的表情,他向来淡漠,很少失态,这次实在没忍住。
“你这样的脓包竟然能灭了朕的故国,上天给你两员大将,可惜你德不配位,听信谗言,不然那两人活着,朕打进来时还会慢一些。”顾明渊站起。
他从高位下来,高大的身影如一只野兽,一步一步将老皇帝吞噬。
受不了威压,老皇帝控制不住地瑟缩起来,抬起袖子蒙面掩耳盗铃,“你若是……若是对我不利,云萝……”
“你别提她!”顾明渊伸手一把揪住老皇帝的领子,轻松地将满身肥肉的老人提起,他打量这眼前缩着脖子的窝囊废,心中窝火。
“别杀陛下,别杀他——”旁边发呆的妇人却条件反射的抱住了他的腿,心如死灰,“别杀他。”
顾明渊这次来的确不是来发泄情绪的,他向来克制,深知自己若是对眼前的两人若是用刑,他将和云萝再无可能。
他得让这丫头自己回来,这样她才不会一直想逃。
所以,这个老头还是有点用的。
“朕不会杀你,朕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你。”顾明渊随手一甩就将人扔了出去,背着手看着眼前烧红的火钳,“你去写信,如果云萝活着,她肯定来救你。”
老皇帝听后果断撕下自己身上囚衣的布料,狠心咬破手指,趴在地上准备写,又被妇人抱住了胳膊。
“云儿已经死了,我们最后一个孩子都死了,你何苦再写信去地府扰她清净呢?”妇人心疼女儿,一把夺过了布料。
“如果是你那个无用的女儿,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老皇帝从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怀里抢过布料,一笔一划写出血书。
顾明渊看着这滑稽的一幕,笑容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