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宫里举行大型宴会,为即将远行的将士们祈福。
说是祈福,不过是一场旷大的荒淫玩乐。因为,大家都很清楚,今日一聚,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李庸求仙问道早就禁欲许久,看着金銮殿上,翩翩起舞的舞女,还有那妖娆的西域舞姬,他这颗沉寂许久的心,开始隐隐不安的跳动着。
直到看见那跳西域舞的女子将脸上的纱帘取了下来,低下头唤他:“父皇。”
李庸才心神大震,“骄阳,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楚蹙了眉,低声道:“皇后娘娘安排的,您不知么?说是此次战事都是因我而起,自然要为临行的将士们献歌舞了........”
李音讥讽道:“李楚楚,你跳得还真像模像样的,倒是跟那些勾栏里的女子,没差,要你去当个歌舞伎女,凭着你这魅惑人的功夫,指定能夺得个花魁当当。”
下面一阵喝多酒的将士哄笑着,开颜色玩笑。
李楚楚穿着西域舞的五彩纱裙,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面,舞动的时候并不觉得暴露,但是眼下站立着,无数的目光,还有言语上的侮辱,都让她被迫抬不起头来,直到脊梁骨被权利,一寸寸的压低。
李庸将目光不解的投向沈皇后,后者只微笑,“陛下,不喜欢吗?”
李庸心里有口气没发出来,只说道:“跳得好,赏。”
沈皇后将目光落在醉醺醺的陈子昂身上,问:“子昂,你瞧瞧,九公主的舞姿如何?”
陈子昂左手抱着一个歌姬,身上一层薄纱都快兜不住肉,他喝多了酒,手不自觉地在女子身上摩挲,还是他旁边的副将提醒他,他才抬起一张迷离的俊脸来,又看向站立在舞台中央的舞女。
皇后问他什么,他没听清,只知道副将说的是舞姿如何?
陈子昂笑了下:“这个舞女跳得极好,教坊司的吧?教坊司的舞女是比外面的强。”
他一言出。
全场都静默了下来。
李楚楚眼眶包着泪,她低声缀泣道:“我不是教坊司的舞女,我有名字,我叫李楚楚,我也有封号,我是大周的骄阳公主!”
“够了!”
李庸大呵,他皱眉看向沈皇后,不解:“皇后,适可而止罢,”他又把目光转向错愕的陈子昂,“陈子昂,回去醒醒酒!”
陈子昂如梦初醒,他赶忙说:“是九公主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喝多了酒,没有认出你来,实在是你的舞姿如神女临世,我一时间,恍了神这才说错了话,我该罚,该罚。”说罢,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楚楚没有回头看他,只觉得恶心,如果未来要嫁的人,是这种人的话,她一定一定会逃婚。
宴席间,唯一还冷静的人,唯有李凌寺了,他不喜欢喝酒,宴会也不曾喝多过,那些歌舞妓女更是连他的衣服都碰不得,他有洁癖。
而此时,他不想替李楚楚出头原因无他。
他还在生气,气李楚楚要与他关系撇那么清楚,比河水跟江流都要泾渭分明。
更是想让李楚楚吃一次亏,迫使她低头来找自己寻求庇护。
可直到宫宴结束。
李楚楚只裹起棉被般的大氅,头也不回地往宫外跑。
她今日脸面丢尽。
回到府邸,第一件事情,就是将今日的舞裙扔进火炉里烧了。
在外面还能低头忍受,回了自己的陋室,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夺眶而出,声嘶力竭。
连翘看着难受,安慰道:“公主,要不咱们还是搬去四皇子的府邸住一阵子,等他回来再做打算吧?”
李楚楚止住了哭声,一双剪水双眸清晰又澄澈,“不,他最近给我的感觉比豺狼虎豹还要危险,说是给我庇护,可他的居心真是好的吗?我不信,他敢当街杀了我的驸马,安知未来我做了不符合他心意的事情,他不会把剑尖指向我?”
何况,她那日跪下来求他带她离开汴京,他不是拒绝得那么果断么。
眼下,装什么好人。
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还是陈子昂疯了。
陈子昂出征当日,鉎旗飘飘,他一身银甲,在城门口跪下,向陛下求娶大周九公主,说是如果此次凯旋归来,就要让李楚楚与他成亲。
李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同意了。
李凌寺的眸色深沉,想再劝说,已无转圜余地。
城墙上孤零零站着的少女,一身红裙,薄纱遮面,瞳孔青幽幽的望了李凌寺一眼,嘴唇开合,似在说:“珍重。”
李凌寺微颔首,旋即翻身上了马,一身玄色铠甲,跟身下高头骏马一样的烈,不多时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面。
李楚楚心里发涩、发酸,她是真心希望李凌寺此行可平安归来。
她往前挪了两步,从高往低望了下去。
城墙高十八尺,坠下去,会粉身碎骨吗?
答案是肯定的。
曾有人坠过。
她没有亲眼目睹,但是话本子里写得凄惨至极,她隔着薄薄的文字,都能感受到那钻心的苦楚,可一辈子,如若只疼这一次,该多好?
“骄阳。”
李庸难得唤她封号,她回头神来,低头福身:“陛下。”
李庸看她并未对这婚事有什么脾气,依然的乖顺温柔,他都忍不住怜惜一番,又恨她的身世非自己亲身,不然,她这种性子,肯定是李庸最爱的女儿。
血脉阻隔着。
李庸挥了挥手,示意她到身边说话:“骄阳,朕听闻你要为西域王子守寡一年才肯嫁人,但你现在名声不好,陈子昂也算是你的良配,你看世间,有权势的男子,谁不是三妻四妾呢?况且,他样貌好,家世清白,你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依然能过富贵荣华的日子。等他凯旋回汴京,也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了,你守寡的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到时候,你就风风光光的嫁吧,也算是全镇国大将军的心了啊。”
沈皇后:“是啊,骄阳。多美的婚事,你应该感谢陛下还有子昂,这都是你生命中的贵人。”
李楚楚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贵人么?”她呢喃,“可我还不想这么快再嫁人,实在是太累了.......”
李音:“得了便宜还卖乖,就陈子昂那样貌,如果为人不是这么风流,京城不知道多少贵女想要嫁给他。”
沈皇后继续说:“陈子昂是将军,年龄虽小,但几场战役下来,他的地位也就越巩固,到时候给你求个诰命夫人,也不是不可,全凭你自己的造化。”
李楚楚觉得耳畔好吵,这些人,一边说是自己的恩人、贵人,一边拿着刀子,不断往她身体里捅,将她都捅了个对穿,她窥不破,探不到。
还必须她俯首歌颂感恩。
何其可笑?
她缓缓说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