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盛开,暗香自来。
蓦然得了机会搬出皇宫,这对于其他公主来说,或许是侮辱,但对李楚楚这个非天子亲生的假公主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她沿着梅花香,仰起一张精致如瓷娃娃的脸,望着这栋赏赐的府邸,目光幽深了半晌,才叹道:
“连枝、连翘,咱们这个年,有得忙了。”
连翘拿起金锁打开了府邸门,一阵浓厚的灰尘气涌进鼻腔,惹得人咳嗽不止,看起来像是荒废了许久,虽然在神武大街上,但也只是最偏僻的角落。
连枝捂着口鼻:“公主,要不咱们还是先明月台住吧?这府邸灰尘这般重,我们连个洒扫的婆子都没有,还得重新去买丫鬟婆子来洒扫,家具也需要定制,一时半会儿住不进来啊。”
李楚楚秀眼一转,迈着莲步走了进去,她出宫带的东西极少,没了嫁妆,她身上唯一的金银细软都是那日想塞给侍女的盘缠,多的,真都没了。
她淡淡道:“嫁妆都被沈皇后收了,她这是在敲打我呢。要是回宫,必然要被她框去跟那纨绔成亲,我既然现在出来了,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
她侧眸吩咐:“今夜,先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明日再去买两个洒扫的婆子,跟着咱们一起干,家具什么的,暂且不购置了,将就着用吧,我看这里面也就是灰尘多了点、破败了点,找个漆匠重新上漆,修补修补,还能继续住着。”
连枝跟连翘都是一脸菜色,虽然小时候住的是陈凤仪的冷宫,但那冷宫里的装潢,跟坤宁宫都有得比。
李楚楚从来没有受过如此的苦。
连枝劝道:“那要不公主,先去外面住两日?等我们打扫干净了,您再回来也不迟。”
李楚楚轻轻摇了摇头,她如今这个身份尴尬,想必外面盯着她的眼睛多得很,她身边连一个侍卫都无,真出去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说都说不清楚。
她忽然又想起沈皇后离时的轻笑来。
后背发毛。
她就是要独立!要自强!开局苦点,累点,算什么?
“不,多事之秋,小心为上。去做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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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木板床睡着难受,李楚楚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鼻息还是房内,腐朽的木头味.......
她咬了牙,逼着自己闭眼假寐,不去想这陋室。
忽然,一缕劲风裹挟着一阵昙花香,突兀地涌上她的鼻尖,她睁开眼,床榻边,逆着光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头顶的银冠在月色下,幽深如雪。
“四皇兄?”
李凌寺冷冷地开口道:“听说,你要嫁给我的小舅子?陈子昂。”
“皇后说的?”李楚楚瞪起一双杏眼,气得通红。
李凌寺在木板床上坐了下来,这床不结实,他一个大男人,坐下就开始吱呀响,不知道的还以为香帐里的男女在做什么。
“今日下朝,满朝文武都传遍了。一是你开府邸,出宫住,不和礼教,二是和亲失败,你名声有损。三是你要嫁给陈子昂了。”
月色下。
男人眸光漆黑幽深,犹如漆黑的潭,看进去就出不来了。
李楚楚不知道,为何,自己此刻有种不好的感觉。她只说道:“我与西域王子,虽然有名无实,但我差点是他的妻,他现在死了,我也该为他至少守寡一年,才好谈婚论嫁吧。今日,我也与皇后跟陛下都说清楚了,我暂时不想嫁人。”
李凌寺:“真的?”
李楚楚嗯了声,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去看他。
李凌寺哼笑了一声,“那就好,就怕你一头踏出了血潭,另外一脚又踩进深坑去。”
李楚楚将头探了出来,问出了心口一直的疑惑:“为何哥哥对我的婚事这么关心?当街射杀西域王子,真的是为我出头么?还是.......”
李凌寺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我敢做,自然就有办法收尾,这些事,你无需担心,只不过我即将要去西域出征,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最后想再来看看你罢了。这段时间,好好待在我的府邸,丫鬟婆子侍卫,全都任你差遣。”
“你的府邸?”
李凌寺挑眉点头,顺手扔给她一把钥匙,“我在这条街也有府邸,前年陛下赠的,去我那住,你这破地方,哪里像人住的?”
李楚楚不想再欠他人情,只推拒:“不用,这里挺好的,我住得很习惯,谢谢哥哥好意,妹妹心领了。哥哥此次出征,都是因为妹妹,妹妹怎敢再给哥哥添麻烦?”
“去不去?”李凌寺愠怒了,声调都变了。
李楚楚咬牙:“不去!”
她也是有骨气的,不然传出去像什么话?未婚公主,私住皇子府邸,李凌寺又当街杀了她的驸马,有心人,连夜都把话本子都写完了!
她不想再跟李凌寺拉扯不清。
李凌寺起身往外走,冷冷道:“好,给你富贵安稳你不要,李楚楚,你非要去吃苦,能耐了,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不比小时候性子娇软爱撒娇。那你且去试试看罢,这段时间,没了哥哥庇护,你一人在汴京城,能被欺成什么样!”
李楚楚心里五味杂陈。
他说得没错。
可也不对。
她之前被陈凤仪保护得很好,后面陈凤仪死了,李凌寺虽然跟她并无过多的往来,但是她在明珠台的日子,也过得安稳顺遂,时不时还有各种珍宝往她的宫里送,不用想都知道是谁送来的,她一直都视若无睹。
直到她受够了在宫里的日子,虽然李音时不时带着人来恶心她,但至少耳边有点声音,不至于冷冷清清,可她也并不甘心一辈子被囚于皇宫。
所以,在西域使臣来大周提亲议和的时候,其余公主,听见那蛮夷人的名号都避如蛇蝎,只有她站了出来,自请和亲。
皇帝大喜。
当日,还给她赐了封号为骄阳公主。
其实,赐婚那日,李楚楚也是很欣喜的,可是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样了呢?
她自知还是皇室人,必然逃去哪里都不行,只有嫁人,嫁出去,才能跑得远远的。
她睡不着,在床榻上,慢慢盘算着京城中贵公子还有谁能嫁?
想着想着,渐渐就睡着了。
她睡着后不久,一道黑影落在她的身侧,恍惚间,看了她许久才走。
翌日。
李楚楚又被迫进宫了一趟。
出来后,她身边跟了三个教坊司的舞蹈老师,一人手里拿着一个板子。